兩散(第2/7頁)

他聽進去了嗎?我也不知道,可能壓根兒沒有,但我還是得勸他。我說夏新亮你也別跟我上抵觸心 理,你自己現在狀態不好,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你看看在廈門,要不是人家把你攔住了,你還想鬥毆 不行?這飯碗你還要不要了?不要了你想幹的事還能幹嗎?到時候誰糟心?還是你自己。

他跟我來不置可否這一套,我就換張牌再打,我說你現在不僅工作不在狀態,生活也沒在狀態。包括 你給人小吳趕出去、封閉自我跟誰也不談心;聽說你媽媽這一次幫了咱們大忙,可是你全程跟人沒交 流;等等。

這張牌打得肯定是僭越了,孩子叫我一聲師父,我也是師,不是父。但是小吳給我紮了強心針,我就 蹬鼻子上個臉試試。

這下兒可像打開了泄洪閘門,我還真是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夏新亮。跟李昱剛那媽寶、爹寶蜜罐兒裏 泡大的孩子真就不一樣,夏新亮這個童年生活過得實在不怎麽樣。小小年紀父母離異,父親遠走他 鄉,母親跟他相依為命。他媽媽控制欲特別強,導致她遭遇了婚姻挫折,這挫折又成了反作用力,就 形成了她對夏新亮的絕對掌控。

夏新亮這輩子幹的最反叛的事,就是在小吳的幫助鼓勵下,在他十九歲那年,打包行李跟他媽說了再 見。因為倆人再這麽較勁下去,就只剩一個局面了,或者夏新亮死或者他媽死。那也是他們矛盾沖突 最激烈的一年,夏新亮媽媽的意思是讓他報考醫學院,夏新亮呢,背若他媽,把志願填去了人大心理 學。從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起,母子倆的戰爭就愈演愈烈,直到夏新亮離家放棄走讀選擇住校。 夏新亮說,他也在嘗試跟母親進行情感的修復工作,但是他真的,見著她,他就,目前最好的進 展就是每個月通兩次電話,不見面,只通電話。方向還是與願景接近的,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後 來的母親單方面說他聆聽,一直進展到如今能正常彼此交流了。但是面對面,他暫且還做不到。他也 打了電話跟母親道款,母親表示理解並尊重他。

我一聽這是好事,至少它往樂觀與治愈的方向發展。但也恰恰因此,導致了他與師兄小吳的分歧。其 實修復同母親的關系,是小吳引導他進行的,這件事雖然是好事,卻讓夏新亮隱隱覺得,小吳又換成 了那個企圖去控制他的人。再加上從開始接觸咚咚鏘。他狀態不好,小吳又積極主動跟他談心、疏導 他,一下兒觸碰著他逆鱗了—豆新亮說:“你這樣跟我媽有什麽區別?你跟我談心,不是站在平等 立場上,你看待我跟你看待病患沒兩樣!”

夏新亮也知道自己這麽說不對、不好,但是他沒法讓自己穩定下來。他說他之所以提出不再生活在同 一屋檐下,就是這個原因。他不需要心理醫生,更不需要精神科大夫,如果倆人之間的角色定位是這 樣的,那不如給他時間,讓他自愈。

那一晚我們聊到了黎明破曉時,彼此也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我覺得夏新亮說的那個自愈挺好的, 我也願意相信他可以。我只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咱們的工作,就是面臨殘酷,你如何消化 它?你得慢慢兒摸索出屬於自己的門道。我的竅門也沒別的,就是堅信光明大於黑暗,我甚至善於在 黑暗裏發現光明。

這種談心真挺好的,傾聽別人的同時,也會反思自我。

到隊上工作如常,只要是不出外勤,就是大量的文書工作,先前壓了一份結案報告,這下終於整理明 白了。我去戴天那兒提交,他留我坐了坐,說是聊聊工作,最後還是滑向了“日常”。我跟戴天能有啥 日常?性格不匹配,三觀不一致,心態更是南轅北轍。

但這一年,他日子是真的不好過。要說我們流年不利,他也必然身在其中。倒下去一個又一個,他想 拼命拉扯我也不奇怪。跟文君預測得分毫不差,現在隊上當真刮起了一陣風—戴隊重用他師兄,連 宮立國都三振出局了。我就笑笑不說話。

這稍顯尷尬的“閑談”最後轉向了一個我們都熟悉的人,王勤。但是畫風可沒往好處轉,戴天跟我透露 了一下,他打算等王勤休假完,再把他調動回機關裏。我登時就翻撿了,我說:“你這樣兒算什麽事 啊!人跟咱這兒鞠躬盡瘁,也不是沒幹出成績來。不能說他這回受傷了,咱就把人退貨吧?你當買冰 箱呢?大修不如換新!”

戴天皺眉:“你激動什麽?哎,我說師兄,你多大年紀了?怎麽還這麽沖動?你這樣組織上能對你放 心嗎?”

我說:“你甭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

他搶白道:“你聽我說完。我絕不是對他有什麽看法,我相信隊上的兄弟們,咱都是一個戰壕裏的, 而且現如今醫學這麽發達,肯定不會有人對他另眼相看。別說阻斷藥物生效了,哪怕他是那千分之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