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案件總會結束,傷痛不會

很多時候,破案只是為案件畫上了一個終止符。然而案件帶來的傷痛,卻遠遠沒有盡頭。

站在楊教授遇害的兩居室裏,我認真凝視著案發現場。屍體已經不在了,組織液也已經都被收集走了,只有地上的痕跡還殘留著。味道那是一如既往地熏腦仁。臭味依存,人身體腐爛的那種臭味。它們藏在床裏、沙發裏、滿櫃子的衣服裏,每一件木質家具的縫隙裏。

這個案子目前到了瓶頸,上不去下不來。原本掌握的線索全部斷掉了。

我說咱們再把現場重新走一遍吧,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咱們還原現場,還原這個現場當時的狀態。

夏新亮扮演屍體,跟楊教授一樣,面朝下趴在臥室中央。死者當時僅身著貼身內衣褲。床頭櫃上有一個煙缸,煙抽了半截兒。現場沒有搏鬥痕跡。

此前一步是李昱剛扮演兇手,表演從背後一刀抹了夏新亮也就是死者的脖子。夏新亮屈膝,模擬楊教授的身高。我們在墻上糊了白紙,夏新亮的脖子不能真抹啊,就在他脖子上掛了個顏料袋。紅色的顏料水是加壓處理的,用以模仿血液在血管裏的壓力。哢嚓一下,血漿或者說顏料水飛濺,墻上的白紙緊跟著噴上了痕跡。

我看看照片再看看白紙,痕跡高度相似。

法醫沒判斷出死者的死因,是由於屍體被發現得太晚,高度腐敗了。“李昱剛你再把箱子搬過去。”

李昱剛戴著口罩,大大的口罩幾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臉。他把我們從收破爛那兒淘換來的洗衣機箱子立在了血跡前。原來的那個箱子在物證處,取出來一是麻煩二是不好攜帶。

“這麽看來,最可能就是一刀抹脖子了。劉哥推測的沒錯。”夏新亮打了個挺,站了起來。

“還是背後抹脖子。”我說,“那什麽人你能放心背對?你至少要認識他,並且熟悉到對之不設防心。尤其,他死前身上就只穿了內衣褲,你穿著褲衩能見的人,恐怕真不多。”

“該不會真是他那情婦吧?”李昱剛忽然說道。

早前音樂學院的邱教授曾告訴夏新亮,死者跟同校教二胡的女老師有所瓜葛。後來我們就去把學生那條線一查到底,打了死結又返回頭來重新調查。夏新亮就去找了這個教二胡的女老師。這個女老師姓崔,崔老師有家有室,但確實跟楊教授有染,只是兩人誰也沒想破壞對方家庭,當然,這都是崔老師的一面之詞。楊教授死了,他們倆的事,怎麽說都是她對。

“應該不是那個女老師。”夏新亮去了窗邊,換換空氣,畢竟扮演死屍不是啥好感覺,“劉哥你想啊,剛咱模擬楊教授被人一刀抹脖子,我剛才為了符合死者身高,特意屈膝了,李昱剛不怎麽專業,他直接就抹了,出來的血跡卻跟現場高度如出一轍。這說明啥?說明兇手比死者高。”

“你大爺夏新亮,我怎麽就不專業了!你們也沒人讓我高點兒低點兒,我不就放松著來了嘛!結果怎麽著,你看看,歪打正著!”

“歟,你怎麽去戶外了,你忒雞賊了吧你!”夏新亮罵道。“不行,裏面兒太臭,我腦子都不轉了。”

“鰍,你回來,來來來。”我朝站在窗外的李昱剛勾勾手指。“劉哥……劉哥別了吧……”

“來來來,正經事兒。”

我把李昱剛召喚回來,讓他再度模擬抹脖子,夏新亮屈膝拿著勁兒,我讓李昱剛可勁兒比畫。然後發現,沒錯,兇手的身高是可以確定的。李昱剛這個身高,就是兇手的身高,他要抹脖子,就得在一個固定的姿勢上,否則很蹩腳的。夏新亮比李昱剛矮,他試著抹脖子,但凡不踮腳尖痕跡就對不上,可誰也不能踮腳或者下蹲抹人脖子,犯不上,不自然,也沒道理。

這肯定是熟人作案無疑,而且是相當熟悉。因為楊教授是穿著貼身衣褲死在臥室裏的。其實一開始我們還是欠考慮了,如果考慮細致些,就不用費勁去找那個虎子了。即便他跟董春妮來過楊教授家,他對楊教授來說。也還是陌生人。

那他再登門,楊教授就算心大穿著褲衩來開門,哪怕虎子上來就是你欺負我蜜咋咋咋,倆人一爭執,繼而動手,現場也不該在臥室裏,客廳就解決了。楊教授沒必要把人往臥室裏帶。誰能跟著他進臥室?傍尖兒是可以,但我們剛剛從身高上把她排除了。同理,他老婆也是不可能的。

“行不行啊?還模擬嗎?這箱子我來回推了N多次了!”箱子。箱子把血液噴濺痕跡擋住了。

意欲何為?

人都殺了。怕濺自己一身血也沒道理,血往前噴。遮擋痕跡也說不通,你屍體都沒處理光擋血跡有個屁用?

“你們說…..這箱子,立在這兒,到底為啥呢?”我問大家。“會不會暈血啊?”夏新亮撓頭,“就看見血就害怕那種。”“那他幹嗎抹脖子啊,勒死不完了?”李昱剛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