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恨之間使人瘋癲

愛極容易生恨,而就在這愛恨轉換的瞬間,一個人最容易失去理智,做出遺憾終生 的事情。

“你幫我把項鏈摘了。”

“啊?”我推開車門剛要下去聽見婷婷跟我這麽說。

“讓你摘你就摘,一會兒上樓我媽看見又該問我要了。”

“那你戴上幹嗎呀,好好兒收盒兒裏不就完了!”項鏈細,跟頭發絲纏一起了,托著 她準喊疼,我又沒什麽耐心,語氣就有點急躁。

“你嚷嚷什麽啊!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看我不順眼了!”懷孕的女人脾氣難免有些暴 躁,思維也是天馬行空,想到哪兒是哪兒。

“不敢不敢。”看著她那西瓜似的肚子,我心想吵什麽呢,圖什麽呀,休息半天兒陪 陪她不就想她高興嘛,她高興我孩兒也高興。

扶著她等電梯,從那把人照得扭曲變形的門裏,我看著我們倆,忽然有種這倆人也 不知道啥時候開始竟然都老了的感覺。老了,是真老了。你看呀,我直不起背來, 她挺著水桶腰。哪還像剛結婚時候的那倆小年輕兒,別提神采飛揚了,不說無精打 采都是照顧這兩張老臉。嘿,真是一眨眼兒就這個歲數了啊,遙想當初結婚時候 那真是……

七年了,這是我們結婚的第七個年頭了,你說這日子快吧,這七年間的點滴那要是 從頭細數,說上個幾天幾夜都說不完;你要說這日子慢吧,怎麽好像結婚還是頭兩 天的事兒似的。

當時熱戀的時候,我們都抱著對愛情的幻想,她嫁給我磕巴都沒打,那時候她在安 全局,穿個制服好看得不得了,我呢,要啥啥沒有,老爺子生意失敗,一家人都是 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她也不圖我什麽。我記得非常清楚,她嫁給我的時候,我就 5000塊錢的存款,其中還有2000是我姐支援的。

我們照完婚紗照我就抓瞎了,好家夥,5500,算下來還差人家500。這牛逼有點兒 吹大發了那意思,你說她也沒別的要求,就想照個像樣的婚紗照,說以後就掛臥 室,要看一輩子。我說照,你找最好的,錢不是問題。還能怎麽辦啊,借吧,最後 我管朋友借了500塊錢,她一個勁兒問我怎麽還不走,吃不吃飯了,我也得走得了 啊,硬裝沒事人跟她插科打諢,我說你急啥,你坐會兒,你看這布景多好看啊,你 就假裝咱倆在法蘭西。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說,假裝個屁,咱倆一會兒大地餐廳裝俄國人好不好。那天晚 上是婷婷請我吃的飯,大地餐廳。她肯定知道我沒錢了,但她沒拆穿。

這些年,我倆為了一個共同的方向奔波著,那就是好。我們創造自己的家,我們創 造自己的幸福,一直在奔波著,馬不停蹄。老實說,挺不容易的。負擔重啊。她們 家,她爸爸是工人,每月就那麽點兒退休金,她母親在辦事處,掙得也不多。

我的負擔比她要重,我爸事業失敗身體還不好,我媽不是城鎮戶口,等於倆人都沒 有退休金,那生活自然需要我照顧。我姐呢,離了婚,自己帶個閨女,我能不幫 襯?種種難題。而我又要工作,大多時間是婷婷兩邊跑來跑去地照顧。

有一段時間,我們的生活是非常拮據的,非常艱苦,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真得靠 撓刺。可以說那幾年,我們物質上的東西,全都是撓刺來的。後來是因為拆遷,生 活得以改善,也算是北京特色了,畢竟這座城市一直熱衷於拆了建建了拆。現如 今,該有的全都有了,差個孩子孩子也來了,我覺得就知足吧。

手摸上媳婦兒肚皮,孩兒可能睡著,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手上一陣溫熱,是婷婷的 手疊上了我的手。這種溫暖的傳遞,我想,也能傳遞給孩兒吧。真是迫不及待想看 看他長個啥模樣,像我還是她,最好像她,她好看。

回她家吃中午飯是婷婷臨時決定的,她媽讓她上家給瞧瞧手機怎麽就打不出字兒 了,那會兒我跟婷婷才從商場出來,她就說跟我在一塊兒呢,一起回去吃飯。跟商 場孩兒的衣服沒少買,不知道男女,就買了淺藍色,男孩女孩都合適,我還給婷婷 買了條項鏈,她說喜歡戴著也好看,有點兒貴,咬咬牙也買了。因為要上家來,又 去超市買了點兒米面糧油。

有時候看電影,看見裏面的角色有壞警察,我就特不樂意,總感覺是給我們抹黑, 你說我們風裏來雨裏去,搞案子廢寢忘食,老婆孩子爹媽全扔下,就為了給別人的 爹媽老婆孩兒有交代,那苦那累,真都是咬牙幹。然而,一個壞警察角色出來,就 又成了老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有沒有壞警察?有。但少。走入歧途的原因倒是如出一轍—錢。窮啊,當警察可 不是窮,一沒獎金二沒加班費,我們搞刑偵的還愛倒貼,擱婷婷嘴裏:咱家那車你 就是給單位買的吧?我攏共沒坐過幾回。男的都喜歡車,以前沒車,開單位的破 車,自掏腰包給維修,辦事兒開開挺過癮,下班兒照樣騎那輛破28。身邊的朋友發 跡的也不少,有時聚聚說些家長裏短,凈是勸我的,他們是真知道我苦。我也認真 想過,我要不要當個壞警察,畢竟這社會現狀是笑貧不笑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