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京迷屍案

望京有片玉米地裏發現了一具男屍。

拋屍的玉米地很荒涼。但這個荒涼是相對的,荒涼得很獨立。往南300米是燈紅酒綠的城區,往東400米是一片城中村拆遷後的廢墟。這座城市不斷加快著擴張的腳步,以繁華碾軋鄉土。

技術人員告訴我,死者姓楊,四川人,還是個20歲不到的年輕人,說著一口四川普通話,所以都叫他川普。川普躺在泥土地上,臉上像開了間染坊,衣衫不整,身上打鬥痕跡、拖拽痕跡比比皆是。在他身邊不遠處,還有卷兒網線。

風從北邊刮過來,我叉腰看了川普好一會兒,旁邊兒的法醫問我,能拉走了嗎?我說你拉吧,我回頭去找你。

給婷婷去了個電話,婷婷必須沒好氣兒,我這案子一來就不回家。

經法醫初步鑒定,川普身上有鈍器打擊痕跡,身邊兒還有卷兒網線。是死於擊打還是死於機械性窒息,要晚些時候才能檢驗出來。

據了解,川普在一家錄像廳工作,負責看看店,然後往外租碟再回收。他租的既有當時最流行的港台電影,也有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小東西。

之後,我就帶著倆徒弟去了川普居住的地方,他住的小區離這兒不遠,是個老小區,都是矮樓,特別舊,他在靠近院門口那棟樓住,二層。片兒警跟著我們,他們聯系了房東來開門。顯而易見,這兒就是案發現場了。屋裏很亂,客廳餐桌上還有剩菜,凳子都翻倒了,上面有血,地上也有血跡。還有一對健身用的啞鈴,也都是血。

我又看了看桌上的剩菜。有些涼拌小菜、鹵蛋、肉串、板筋,還有些空簽子杵在翻倒的垃圾桶裏。啤酒瓶沿著墻根兒碼放著,有的沒開瓶,有的是空瓶,還有沒喝完的倆半瓶,桌上的筷子也是兩副。

是誰跟川普一起吃的飯呢?

不一會兒,負責犯罪現場調查的同事們來了,這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人士,我就帶著徒弟先撤了。

在對川普周圍的人進行排查的時候,有一個叫羅波的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後來成為了我們的重點偵查對象。

這還要從一個叫湯建詠的女孩兒說起。

川普有個相好,叫湯建詠。這個女孩兒19歲,在一所三流大專上學,湖南人。屬於網癮少女,愛打遊戲愛上網。由於出身農村,家裏又有弟弟妹妹,她生活挺拮據。後來她認識了羅波。羅波跟她一樣,也是湖南人,在北京打工,搞裝修的,來得早幹得早,組了自己的裝修隊,手裏有倆小錢兒。一次老鄉聚會上,這個羅波認識了這個湯建詠,倆人處起了男女朋友。羅波不僅常給湯建詠花錢,也經常陪湯建詠玩兒。

我們找到湯建詠的時候,還沒開始問詢,就發現她坐在那兒不自覺地兩腿較勁相互摩擦。這跟法醫驗屍時候發現川普患有尖銳濕疣的情況相吻合。

事兒,也正是出在這個性病上。

川普生活不檢點,患上了尖銳濕疣,湯建詠跟他有性接觸,自然受到了感染。她感染了,跟她是男女朋友的羅波也沒能幸免。事兒就來了。他就問湯建詠怎麽回事?湯建詠瞞不住了,承認自己跟川普還有關系,是他傳染的。

這時,羅波已經外逃了。我們的抓捕工作做了兩個多禮拜,最後在瀘溪縣下轄的一個村兒裏將他抓獲了。

羅波對他殺害川普的行為供認不諱。典型的激情犯罪。

他知道湯建詠還跟川普好著特別憤怒,用他的話說,人我養著你玩兒著,關鍵你他媽還拿我當傻子,平時裝得沒事兒人似的稱兄道弟。這個羅波是那種挺仗義的人,早年間自己沒少吃苦一步步混出點兒模樣,早前也曾特別受到朋友的照顧,所以他交朋友特別痛快,也願意照顧年輕人。湯建詠老去網吧玩兒遊戲,羅波跟她一起,川普跟他們挺熟也聊得來,羅波就常買宵夜大家一起吃,川普休息的時候偶爾還會跟湯建詠和羅波出去玩兒。

有天晚上羅波喝了不少酒,悶酒越喝越生氣,一想不成,我得找這個川普說道說道。他準備殺人了嗎?沒有。真沒有。根據羅波交代,他當時買了些鹵菜、熟食,拎了幾瓶啤酒去找的川普,他就想跟他好好兒掰扯掰扯。這事兒憋他心裏快把他憋炸了。羅波去到錄像廳,川普正當值,他把川普叫出來的,說就想跟他喝喝酒、談談心。川普看他喝得已經有點兒高了,就說哥你要麽先上我那兒歇歇,我走不開,我這上班呢。羅波說川普把他領回了家就要回錄像廳,他拉住川普不讓走,川普推卻不了,就坐下來陪他喝酒吃菜。這跟法醫屍檢報告相吻合,通過胃溶來進行屍檢,他胃溶裏雞蛋還沒有消化,大概死前兩到三小時吃的。

為什麽說是激情犯罪呢?真正給川普惹來殺身之禍的,正是他那嘴沒把門的。羅波跟他說湯建詠的事兒,越說越激動,質問川普怎麽能這麽辦事兒,川普急著回錄像廳,本來就不願意跟他掰扯,最後急了,說:你老頭兒這麽大歲數了扯什麽淡。你以為湯建詠喜歡你啊,還不是惦記你兜兒裏那倆錢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那玩意兒能有我的好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