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京迷屍案(第4/6頁)

你有一百種方法逃避法律制裁,只要你夠聰明,或者你夠幸運,再或者你夠喪盡天良。而我,我們許多遵紀守法的好人,我們始終被法律這張網罩著,困住。

我甚至開始懷疑就像實體商業面對互聯網的快速崛起而逐步被淘汰,是不是像我們這樣的老刑警也跟不上趟兒了,也該被自然淘汰了?

認真想想,可能真是吧。時代的巨變,讓我們措手不及。

反正也停職了,反正也糟到這個地步了。我不幹刑警,我能幹啥?

眼皮合上之前,我突然頓悟了,我幹嗎不行啊!工地上搬磚都有飯吃。腦子還清閑。我又不是福爾摩斯破案有癮,再說了,福爾摩斯也他媽有失誤啊。

偵探的委屈,該去跟誰訴說?

憑什麽我們就該是萬能的?

要真有萬能人,何來百密一疏之說?

亂七八糟腦海裏開了鍋,不甘、委屈與無能相互交織,再沒有比這更糟心的時刻了。

先是兩起沒破了的兒童綁架案,讓我深刻嘗到了失敗的滋味,然後又是這起望京迷屍案,甚至告訴我說……你連兇手都他媽抓錯了!

我很難描述當時自己的心情有多麽糟糕,最關鍵的是,古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有天半夜我電話響了,囫圇起來,不是隊上。是我姐。她說老爺子讓急救車拉醫院了。我套上衣服就出了門兒,往宣武醫院奔。

急性心梗。我趕到時我爸已經進了手術室,正在下支架。

我到了,讓我姐先帶我媽回家,她年紀大身體也不好,別跟著熬了。我說姐你也跟家休息休息,有我呢,你等我電話。

我一生成長當中,對我影響最大的人,就是我爸。

我起小兒頑劣,經常打架,刺頭,但我爸對我從來沒有打罵過,我犯的一切錯誤,他都來承擔。他說你愛打架不要緊,領我去了什刹海體校,說你跟這兒好好鍛煉。我就參加了業余摔跤隊。到這兒可不一樣了,我這野路子哪兒能跟人家專業運動員比啊,職業隊一姑娘跟我過過招兒,直接踢掉我一顆牙,就這麽大差距。也是從那會兒,我學上的摔跤。

對我來說,我父親對我的鼓勵特別多,不像好多傳統家庭那種挫折式教育。他那會兒搞建築,搞房產開發,所以經常出差。只要回來,他就陪著我,訓練、讀書。他是讀書人,別看農村出身,正經讀書人。所以他特別知道文化的重要性。我是參加業余隊,所以要上文化課,我爸喜歡手把手教我功課。後來我爸受到一些政治上的沖擊,我們家就家道中落了,但在我19歲之前,我覺得生活挺快樂的,反正打完架有我爹,我爹有錢。

我爸會指點我價值觀上的東西,會說我哪一個事做得不對,為什麽不對,真是講道理那種。他就打過我一次,打過一巴掌,還是拍在屁股上。為什麽呢?因為我該上學、該訓練,不去。他嘴上罵著你這個不爭氣的,啪,拍了我屁股一下。打完這一巴掌,掉眼淚的不是我,而是我爸。

那個年代大家愛開摩托車,我爸就天天騎著摩托車跟著我,我一下學就跟著我回來,怕我逃課、怕我逃訓練、怕我再惹禍,只幹這些,說得很少。我父親就是這麽一個人,不善於表述,只是去做,也不知道怎麽會生出我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兒子。我從摔跤隊出來去幹刑警,掙不上錢,又苦又累,也不會搞人際關系那一套當大官兒,真沒什麽了不起的。但我爸以我為豪,一說起我來就是——我兒子,當警察,維護社會安定團結。

也因為我這些事,讓他老人家跟著著了很多急,等我大了以後才知道,他真的為我著了很多急。我19歲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他50多歲,就開始生病,腦血栓、冠心病、膽切除等等一系列,等於這些年來整個都是在病的狀態當中過來的。所有的東西全是氣的,加上公司很多事情不順利,後來老爺子身體突然間就這樣了。

在我印象當中,我父親是一個特別果毅、特別勇敢的人,堅定不移,威武強大。當時他因為腦血栓病倒,我去醫院看了他一眼就回來了,看不下去,真看不下去。我爸往醫院一躺,流著哈喇子。我就想怎麽這麽高大的人,往醫院一躺就這樣了?不願意說話,流哈喇子。

當時手頭緊,再加上被停了職,一時半會兒也湊不出給我爸的醫藥費。隗哥知道了這件事兒,連同隊上,一共給我湊了1萬。那我借了這1萬,得還這個錢。怎麽還?那會兒一月工資才多少啊,1萬真是大錢了。

我別的也不會幹,想幹苦力可我得破案啊,我沒時間,倒想去工地搬磚呢,人家只要全職的。最後逼得沒轍,偷偷摸摸開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