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怎麽還不死?”

魚酈緊攥住紙燈的手柄, 但紙燈仍舊隨著她的身體輕微晃,上面繪著的纏枝蓮花忽明忽暗,宛若夜色中一抹血。

那道濃沉的影子從她的身後繞到了身前, 他朝她伸出手, 魚酈猛地瑟縮後退,那盞在雨中飄搖的紙燈終於被丟下,火舌迅速將燈紙吞沒,燃燒蜷曲, 歸於灰燼。

趙璟瞧著她驚慌失措的面容,臉上那點因為重逢而起的溫情終於消失殆盡,他瞳眸幽涼,掠了眼天色,問:“你今夜不去藥王谷了嗎?”

魚酈的身體仍在哆嗦,她竭力想止住卻終是未果。趙璟進一步, 她退一步, 直到趙璟的耐心告罄, 猛地上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懷裏。

那把紙傘也被迫丟棄, 趙璟將她攬進寬厚的臂彎裏,雨水順著他的傘骨淌下,滴滴答答, 洇濕了裙角。

趙璟低頭吻她的額頭, 輕嘆:“你讓我好找。”

過了最初那幾日恨不得親築囚籠,趙璟慢慢地開始害怕,他害怕追到垣縣也是無果, 他害怕魚酈就此消失在天地間, 哪怕他平了蜀郡也不能把她揪出來。

這種恐懼如幽獸一點點吞噬著他, 使他再也無心做其他,整頓朝堂走上正軌後,立即趕來了這裏。

他禦騎夜行,其實前日就到了,但他沒立刻聲張,包下了魚酈住的邸舍的對面酒肆,暗暗觀察她。

她鮮少出門,但白日會打開窗牖。他躲在暗處窺視,時常會看見她同那兩個女子混在一起嬉笑,那笑容太過明媚燦爛,讓趙璟恍惚,他究竟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魚酈了。

他本來想多藏些日子,多看看她的笑,可近來察覺到玄翦衛有異動,縱然他有自信一切盡在掌握,但他還是不安,終於沉不住氣從暗影中走到了魚酈的面前。

果不其然,當面對他時,她就再也不會笑了。

魚酈被他錮在懷中,仰起一張慘白的臉看他,“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你說呢?”趙璟的語調輕柔,手緩慢撫過她的面頰,壓上她的唇角,如親吻般繾綣,“窈窈,我離不得你啊。”

魚酈如身在冰窖,涼意順著筋脈傳向四肢百骸,她身體僵硬,趙璟卻愈發溫存:“你難道不愛我嗎?你離得開我嗎?”

他摩挲著她那張漂亮的臉,細致描繪過她的眉眼、鼻梁、唇瓣,癡癡嘆道:“你真美啊,這般美貌,怎能輕易出來拋頭露面?自當與我回去,落進深宮,永永遠遠只能叫我一人欣賞。”

魚酈喘息陡重,把他的手打落,“你方才問我愛你嗎?離得開你嗎?我現下就可以回答,我……”

趙璟火速捂住她的嘴,於她耳畔道:“今夜晚了,先不說這些,我送你去藥王谷。”

兩人打一把傘,趙璟送魚酈到山谷口,將傘交於她讓她獨自進去。

今夜來遲了兩炷香,萬俟燦邊給她施針邊問:“可是出什麽事了?”

魚酈躺在藤床上,猶覺驚魂未定,她默了片刻,道:“沒什麽,只是雨路泥濘,我摔了一跤。”

萬俟燦忙去檢查她的身體,發覺無外傷,才稍稍松了口氣,又問:“那個小和尚怎麽沒跟著來?”

魚酈道:“他這些日子太過辛苦,我讓他歇歇了。”

萬俟燦察覺出她有心事,沒再繼續追問,擺弄好她手上的針,往香爐裏撒一把安神香,“你睡一會兒吧,待好了我叫你。”

魚酈滿懷心事,扔抵不住那安神香強大的助眠效力,躺在藤榻上稀裏糊塗睡了過去。

待醒來時,已然天光大亮,雨停了,積水順著飛檐滴落,一片氤氳霧氣。

魚酈擁著薄衾坐起來,望著窗外黛山群巒,有一瞬的迷茫,她立即反應過來,忙翻身下床,急匆匆奔出去。

寅時剛過三刻,藥王谷裏的童子們正進進出出準備接診,嘈雜的廬舍裏坐著兩個人,辰悟和華瀾。

華瀾揉搓著睡眼來拉她的手,“姐姐,你昨夜未歸,我們擔心你就來藥王谷尋你,藥王說你太累了,脈象沉澀,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魚酈額間尚有虛汗,她看看辰悟和華瀾,問:“你們……在這裏一夜?”

“是呀,我還睡了一會兒,辰悟大師一宿沒睡。”

魚酈見辰悟臉上疲憊憔悴,嘆息:“這是何必呢?我不會出事的。”

辰悟凝著她的臉,面上神色復雜,還是沖她笑了笑:“我在邸舍裏也是打坐,不礙事。”

三人結伴回去,這一路魚酈存了心思觀察,見熙攘人群中總有些可疑的,一路隨行。

她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將華瀾支派開買糕餅,低聲沖辰悟道:“他來了。”

辰悟身體一僵。

“你去見他吧,就說是受我們挾制,不得已才來垣縣。”魚酈盡心為他打算:“你不涉朝堂,又與這些事沒有直接瓜葛,他應當不會過分為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