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要繼續給朕生孩子”

數日之前趙璟得到的軍情邸報, 成王叛軍還徘徊在淮河一帶,絕無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攻入上京。

趙璟直覺其中定有蹊蹺。

他召來譚裕,問過皇城司布防, 吩咐他將未來得及出宮的官眷護送至晏歌台, 便要回崇政殿調兵。

蕭太後拽著不讓他走:“有思,叛軍能不能攻進來?我……我害怕。”

趙璟道:“慈安殿守衛森嚴,你只要好好待著,不會攻到這裏。至少, 在我死之前,不會攻進來。”

蕭太後還要再說什麽,趙璟懶得和她多言,拂掉她的手,拽著魚酈走了。

肩輿抵崇政殿時,那裏已聚了許多官員, 趙璟交代魚酈回寢殿休息, 帶著崔春良和嵇其羽進了正殿。

魚酈回到寢殿, 宮人們仍如往常在整理寢具,端來寢衣和漱口的茶水。

她無心就寢, 遣退眾人,站在窗邊。

東南方向的天空隱隱有些火光,撞擊宮門的聲音時斷時續, 除此之外, 便只剩下夜風呼嘯。

合蕊塞給她一個手爐,溫言寬慰:“姑娘不要怕,有官家在, 叛軍攻不進來。”

魚酈望著她篤定的容顏, 有些恍惚, 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她也曾經深信,只要有瑾穆在,叛軍就絕攻不進來。

她默了片刻,沖合蕊道:“給我換件衣裳,還有,給我一枚符令。”

合蕊猶豫:“娘子要去哪兒?”

魚酈道:“我二弟也在宮裏,我多年未見他,想去晏歌台看看他。”

這些日子趙璟已經不限制魚酈的自由,有時偷得浮生,還會帶她去逛禦苑,去晏歌台賞賞歌舞。

合蕊沒有覺得為難,只是有些擔心魚酈的安全,說服魚酈讓殿前司派禁衛跟著,這才答應隨她出去。

魚酈換下了那身華貴張揚的紅裙,穿了一件秋思藕半褥裙,外罩白狐裘,坐了趙璟的肩輿去晏歌台。

遠遠望著,哪一處歇山頂殿燈火通明,魚酈擔心裏頭人多眼雜,便讓合蕊去把蕭崇河叫出來。

合蕊將蕭崇河引去殿外遊廊通連的石亭,魚酈往炭盆裏添了些紅羅炭,低眉道:“方才在殿中阿姐就想與你說幾句話,只是人多事多,總是尋不到機會。”

蕭崇河褒衣博帶,站在風口,面上帶著些許憂郁:“我找了祖母和阿姐許久。”

魚酈至今都想不通,他們蕭家怎麽會生出這麽重骨肉親情的孩子。她搖頭:“往後不必找阿姐,也不必找祖母了。”

“為什麽?”蕭崇河上前一步,“阿姐可知道祖母在哪裏?”

這些事情原本就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魚酈道:“玄翦衛大都統蒙曄,阿弟聽說過吧。”

蕭崇河單薄的身體顫了顫。

魚酈繼續說:“阿姐將祖母送去蒙曄那裏了,憑他的人品和與我的交情,定會將祖母照顧得妥妥帖帖。但是阿弟需得知道,蒙曄不會限制祖母的自由,祖母至今未歸,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祖母自己不想回來。”

這許多年的光景,所謂簪纓高門,實則兒子不孝兒媳不賢,祖母那樣慈善正直的人,怕是早就在那個家待膩了。

蕭崇河垂目看地,輕嘆:“是我回來晚了。”

魚酈朝他伸手,他遲疑片刻,弓身坐到了魚酈的身側。

“你不要把什麽事情都怪罪到自己的身上。你只是個晚輩,許多事情即便你在也無甚影響。再者,你常年在外也不是遊山玩水,而是求學。我聽聞明年要開恩科,阿弟現如今應該將全副心思放在學問上。我知道,爹爹一定向你承諾過,會為你謀得官缺。但這朝野上下,終究不可能讓外戚永遠一手遮天,你若能憑自己本事考得功名,來日進入官場,旁人也會高看你一眼。”

蕭崇河有些詫異。

他依稀記得自己離家前,阿姐還是個嬌滴滴的世家女,整日裏鉆研繡工,循規蹈矩。便是如今回家看到婉婉,也只是圍著女人家那點針黹線頭轉。沒想到,如今的阿姐竟有這等見地,儼然是受過高人悉心教導。

蕭崇河想起坊間的傳言,想起明德帝和昭鸞台,一時又有些心緒復雜。

魚酈今日見他是為他苦尋她數月的情誼,但也不全是為此,她環顧四周,將合蕊支開,低聲沖蕭崇河道:“阿姐有事想托付。”

蕭崇河立即嚴肅,輕輕點頭。

“章吉苑的東南方有棵梅樹,我曾在樹下埋了一只楠木盒子。我想求阿弟幫我把東西取走,就暫存在你那裏,若將來我用得上,自去問你要。”

蕭崇河沒有追問是什麽東西,痛快地點頭:“阿姐放心。”

魚酈了了一樁心事,同蕭崇河稍作寒暄,便讓他走了。

她站在石亭中,一直目送著阿弟安然進入晏歌台,才乘肩輿返回崇政殿。

那藏在楠木盒子裏的,是當初瑾穆為她準備的籍牒、路引和一些寶鈔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