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是我的妻啊”

魚酈擡起眼眸, 正視他:“是,我不願意。”

趙璟臉上一掃而過慍色,他伸出手, 魚酈猛地偏身躲避, 他將她拽回來,揉捏著她的青絲,冷意結了冰,化出一點凜寒笑意:“瞧瞧你, 還當真似的作答,好像這事是你能做主的一樣。”

他摟著她,傾身印在她額上一吻,翻身下床,綦文丹羅帳外早候了司衣的宮人。

那繁瑣的羅衣、冕冠、佩綬……穿戴起來整整兩刻,兩人只隔一道薄帳, 卻誰都沒再說話。

趙璟去上朝, 魚酈坐在床上出了好一會兒神, 直到合蕊端著漱具進來,她才起身梳妝更衣。

因為昨夜的叛亂, 今日朝會持續時間很長,午膳時,崔春良帶了一只螺鈿紅漆食匣來, 裏頭盛著雕花金橘、瓏纏果子、荔枝甘露餅, 其上還放一枝沾染著露珠的桂花。

崔春良笑盈盈道:“官家說今日事忙,不能陪娘子用膳,送來這些, 給娘子膳後做消遣。”

合蕊接過, 嘆道:“果子真精巧, 這等時節能集齊這些,真是不易。”

魚酈牽了牽唇角,讓合蕊塞給崔春良一捧銀錁子。

崔春良走後,魚酈對著食匣發呆,她心想,這一點趙璟倒是沒變,像從前每回惹她生氣,都要尋些精巧的小玩意來哄她。

官家紆尊降貴地來哄了,她再置氣,豈不是不知好歹。

魚酈托起一顆雕花金橘,送到嘴邊,覺得那股甘甜實在膩,膩到毫無食欲。

她遣退了眾人,把食匣推到合蕊面前,“你吃吧。”

合蕊惶恐:“這是官家給娘子的,奴可不敢。”

魚酈道:“你吃吧,權當幫我,就算不能都吃下,好歹也要吃幾顆。”

合蕊這才照做。

朝會一直持續到酉時,趙璟一回來就喊餓,尚膳監送來禦膳,不多時,便淅淅瀝瀝擺了滿桌。

兩人對桌坐著,吃了幾口,趙璟歪頭看向散在案幾上螺鈿紅漆食匣,問:“你喜歡嗎?”

魚酈微笑著點頭:“都是我愛吃的,只可惜午膳吃得多了些,不然我要把它們全吃了。”

趙璟被取悅,眉眼皆彎:“你若是喜歡,以後每天都有。”

魚酈仔細瞧著,趙璟上完朝,那眉間聚攏的愁緒消散了大半,頗有幾分志得意滿,料想叛亂得到平息,他再一次穩住了局面。

她不問,趙璟反而急需傾訴:“那造反的神策衛頭目不過是個折沖校尉,剛被俘虜便咬舌自盡,這背後藏著多少人,我要查,老師卻不讓。”

魚酈放下筷箸,道:“寧相國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老師說,神策衛的前身是父皇的親衛,再往深了挖,挖出蘿蔔帶出泥,保不齊牽扯出來的都是我的叔伯輩,我是辦好,還是不辦好。”

趙璟仰頭喝了小半碗米羹,不屑:“婦人之仁。”

乾佑帝是草莽出身,被招降至襄州團練使,因義氣豪爽,身邊聚斂了一幫弟兄,與他白首起家,從那貧瘠之所一直打到上京,打下這趙家天下,這些功臣們各個裂土封侯,不可一世。

自詡開.國勇將,自然不會把趙璟這個晚輩放在眼裏,更何況他還曾逼病重的乾佑帝禪位於他,而在此之前,他的弟弟趙瑋還死得不明不白。

魚酈猶豫了片刻,道:“相國並不是對他們仁慈,而是擔心你,怕你登位不久就擅殺功臣,會令朝野動蕩,人心惶惶。”

趙璟冷哼:“人心惶惶就對了,就是要讓他們畏懼,才不敢輕易犯上,說到底,不過都是些奴才。”

魚酈張了張口,又閉上,低頭專心用膳。

趙璟察覺到她的異樣,摸過她的手,笑問:“你怎麽了?我不是說你,你同他們怎麽會一樣呢?你是我的妻子啊。”

他見魚酈茭白的面上始終未現悅色,便賠不是:“都怪我,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惹我家窈窈不快了。”

魚酈搖頭:“我沒有不快,只是想讓你安生地吃頓飯,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趙璟低身湊到她臉邊,溫聲問:“那你是在關心我?”

魚酈說他愛聽的:“你的身子不是你自己的,我和孩子都要指望你呢。”

趙璟果然高興了,他輕刮魚酈的鼻尖,玩笑道:“放心吧,我是不會讓你做寡婦的。”

用完膳,內侍搬了一摞奏疏,趙璟伏在書案上批閱,而魚酈則坐在窗前,賞那杳杳夜色。

暗色中瓊閣台榭相疊,星羅棋布,紛揉錯雜。

魚酈少時曾在書上讀過“公宮侯第,萬瓦連碧,紫垣玉府,十仞塗青”(1),那時她只當窮奢極欲,如今才明白,這裏面不過是被鎖在囚籠裏的困獸。

困獸之間相互演戲,相互欺騙,維持著表面的安寧。

她半仰了頭,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內侍火急火燎地跑進來,跪倒在書案前,沖趙璟稟道:“官家,寧相國快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