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惡鬼臨世。”◎
從監控室急急跑出, 重新整理亂了妝造。
逢夏站在絲絨大幕後,待演後台還有布景未幹的油漆味, 周遭只從縫隙淌進外頭聲色喧鬧的濃稠光影。
一星半點, 夾雜著短短徐徐鼓掌的聲色。
失控的心跳節奏不由自主。
逢夏深呼吸,在等待陳彥老師說完介紹詞準備登場。
攥緊手中的月白紗,布料質感絲滑柔順,指尖觸碰到的地方都像沾染上絲絲點點的清涼感。
她分神去看薄紗面, 平時她便用它排練, 仔仔細細辨認過, 確實是她平常用的那條沒錯。
懸著的心回歸半邊心房。
“《繭》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今天也給大家準備了個小小驚喜, 我們特邀了青年小提琴演奏家宋疏遲,進行現場演奏。”
陳彥是喜歡給觀眾驚喜的人, 對他而言,越是驚艷的寶藏越不能提前曝光, 所以至今未官宣過《繭》是請宋疏遲現場演奏。
觀眾席蜂擁而至的熱烈歡呼, 幾近要淹沒她耳際所有的聲音。
無所不能的天之驕子。
僅倏地出現的一個名字, 也叫人心生敬仰。
逢夏視線不禁往上走。
因為《繭》的舞台設置, 采用升降台上場,他在高台演奏。
還未用追光燈定格, 已耀眼得足夠叫人側目。
西裝褲勾畫出筆挺修長的褪線,窄腰寬肩,那把歷史悠久的名琴乖巧地躺在他寬大的手掌間憩息。
隔著遙不可及的高度。
如睥睨般淡淡看過來。
場外叫人繚亂艷羨的介紹詞還在繼續,掌聲湧動,一簾之隔, 分裂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靜謐無言, 都能聽見長風肆意張揚的聲音。
她站在黑暗裏, 仰頭便是男人滿身光影,如春水煎茶那般遊刃有余的模樣。
他似乎在笑,又好像沒有。
總叫逢夏想起十幾分鐘之前,男人漫不經心睇過來的含著笑的眉眼弧度。
“夏夏。”
“有我在,你在擔心什麽?”
“……”
手悄無聲息捏住月白紗,所有喧囂的情緒好像都在此刻消弭殆盡。
應著陳彥老師最後一道“希望大家能享受《矛盾》的最後一場劇目,《繭》,舞蹈演員,逢夏。”的聲音。
紅幕緩緩拉開。
伸手不見五指,正場內外唯剩一盞瑩瑩之光落在如烈火騰燒的紅裙間。
第一道舒緩嘹亮的琴音破開死寂。
少女低眉垂目,繃得筆直的赤足未有一絲松懈起舞,動作卻如翩躚的蝴蝶自由,幾個連續的高難度起跳卻好似羽毛輕飄落地,輕盈不見蹤跡。
那束明黃澄亮的光時刻追尋,紅裙在輕靈的琴音裏蕩出的弧度優雅而溫柔。
彼時的她是自由的,是快樂的,在昏暗光影裏如夢似幻飄動。
琴音轉急倏然悲愴,似掐住喉嚨間的手,呼吸難平,那抹光驟然減暗。
從長袖裏湧動的月白紗繞著她的周身,似密不透風的厚重城墻,只在交錯的須臾間能瞧見少女的面龐。
最猛烈相撞的紅白色。
費力的追尋、舞動,卻依舊牢牢纏裹住的厚繭,能汲取著她所有的生命力為獻祭,張狂纏繞。
看不到表情,想要破蛹的痛苦卻淋漓盡致的躍然於前,如同鳳凰浴火重生畢竟的涅槃,可在困頓迷朦的她和紗之間,似乎連最自由的風都難以跨越。
不斷的掙紮,寬大的薄紗覆頭蔽足,她蜷縮於地面,面部已被如潮水下落輕盈紗布吞噬,只有足尖方能動作。
繃得筆直,生生不息的。
那被紗淹沒,纖細如紙片的身影,竟然還藏著倔強到令人錯愕的力道掙紮。
滿場都浸泡在無言的酸楚裏,似乎很輕的,從台下湧上幾聲淺淺的抽噎。
所謂完美的現代舞,雅俗共賞,即便不去細究其中深意,不懂什麽藝術舞蹈,僅只憑一人一舞也叫人不自覺陷進其中,共情、歡喜,潸然淚下。
直至最後一秒,她只是掙脫開雙眼之間的紗,卻仍用盡全力望那道矜貴的身影靠,趨光。
都說飛蛾撲火只為曇花一現的光怪陸離。
約莫,不過如此。
逢夏整個人幾近被紗纏得呼吸不過來,吐納之間如有針紮,耳邊是急速呼喊的風聲,細汗濡濕單薄的紅裙。
極高難度的表演叫她全身乏力,在黑暗砸落人間之前,如雷的掌聲震得她心潮澎湃。
熱烈地,只為她一個人響起的滿場華彩。
這操蛋的世界,也有一瞬沖破所有困苦磨難,獨獨向她而來的光。
世人順流。
而她,她偏要如飛蛾撲火,死也絕不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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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完整場《矛盾》到全體演員收場結尾謝幕,已然晚上九點多。
陳彥朗聲笑:“夏夏,你真的出乎我意料!你是不是什麽舞台表演體質?我特地看過了,你好像只要一上台,整個舞蹈就會表演得特別特別好!人來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