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采桑子(六)(第2/3頁)

然,誰也未料老師與學生相互應和的這兩首名詩,會在五年之後成為張敬獲罪流放的關鍵所在。

“冰魂雪魄”如何能用以形容一個身負叛國之罪,受淩遲之刑而死的罪臣?官家盛怒,下敕令銷毀《新歷詩集》,並嚴令若再有編撰刊印此二首詩者,杖三十。

這便是著名的“新歷詩案”。

“新歷詩案”後,張敬再非大齊宰輔。

蔣先明長嘆一聲:“孟相公其人如何我其實看不真切,他這人太深,但張相公為國為民,即便徒罪流放,也仍受天下文生敬仰,其實我當初在他回京時說那番話也並非是刻意為難,只是我若不問清楚,若不讓他當著眾目睽睽與舊事割席,只怕官家心中還要有一番思量,他回來不易,自不能再出一回‘新歷詩案’。”

“前月我去宮中查閱《百官歷年政績考》卻不成,後來才知,是被要到政事堂裏去了,似乎是張相公要的,我看張相公是有心整頓吏治。”

蔣先明一手撫摸自己剃了須的下頜,“若真如此,我清查杜琮舊賬,也算能借上東風。”

屋檐之上的徐鶴雪幾乎是在聽清蔣先明這番話的瞬間便反應過來此人意欲何為,他立即回頭,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倪素道:“你在這裏等我,若害怕,便蹲下來,不要往底下看。”

倪素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見他提燈起身,隨即身影化如長霧,流散去了底下的庭院之中。

“誰?”

老內知隨意地一擡眼,卻冷不丁地瞧見窗紗上映出一道晦暗的身影,他登時嚇了一跳,立即想要沖出屋外。

哪知房門才被他拉開,便聽一聲泠然出鞘,隨即劍柄擊打在老內知的膝蓋,老內知踉蹌後退摔倒在地,才拉開一半的房門被從外面“砰”的一聲合上。

蔣先明立即站起身,去將老內知扶著站起來,他緊盯著窗紗上映出的那道影子,沉聲:“你是何人?!”

“我既將賬冊交予禦史大人,自然也要來聽聽看,你到底查出了些什麽。”

徐鶴雪手持燈盞,側身立在窗畔。

“是你?”

蔣先明面露驚異。

老內知也才恍然,此人竟便是那個用賬冊砸了他家大人腦袋,卻不見蹤影的神秘人。

“蔣禦史既知張孟二位相公才回京不久,新政推行之艱,以至於處處掣肘,您此時要借東府的風是否有些太天真?”

徐鶴雪壓低了些聲音。

蔣先明一頓,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深淺,但他瞧著那道影子,冷聲:“閣下是覺得將賬冊交錯了人?”

“只是以為,蔣禦史應該有更好的辦法。”

“譬如?”

“杜琮的賬冊上記有一尊馬踏飛燕,白玉為胎,身長五尺,若我記得不錯,此物應為西域古國瑰寶,於正元一年失蹤於進獻路上。”

蔣先明幾乎是在此人話音才落的刹那便立即有了些印象,他回身立即在那賬冊上翻了幾頁,果然在其中找到此物,他立時擡頭:“閣下到底是何人?”

徐鶴雪並不答他,只道:“明明此物便是東風,蔣禦史又何必舍近求遠?”

蔣先明其實對這些金玉之物並沒有多少印象,故而他也並不知曉賬冊中的馬踏飛燕是什麽來頭,又有多麽珍貴,經得此人提醒,他的確茅塞頓開。

“當日在瓦子裏,蔣禦史是去見什麽人?”

忽的,蔣先明又聽窗外之人發問,他立時警惕起來,“你如何得知?你一直在監視我?”

窗外人不答。

蔣先明等了片刻,卻只聽見極輕的一聲冷笑。

“難道,”

蔣先明心中思緒百轉,他面露愕然,“那日在瓦子裏識破那胡人的,是你?”

事實上徐鶴雪從未親眼在瓦子裏看見過蔣先明,但此時,他卻不動聲色地將蔣先明的思緒引到此處,誘他交底:“在瓦子裏等著苗太尉上鉤的人,也未必不識得你,蔣禦史倒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

蔣先明將信將疑,試探般,反問道:“閣下將賬冊交給我之前,是否已先看過?”

“十五年的賬,共五千三百六十萬貫。”

徐鶴雪淡聲道。

蔣先明啞然,這數目是對的,所以當夜將賬冊交給他的人,真是此人?他沉吟片刻,道:“你既看過,想來也知道滿裕錢莊,那日我也並非是專程去瓦子裏尋人,而是去滿裕錢莊的途中正遇那掌櫃朝瓦子裏去,我想知道他是去見什麽人,便也沒多想,便悄悄地跟去了。”

滿裕錢莊的掌櫃常不在京中,留在京中的人手也少有知道多少內情的,蔣先明原本是想去探探那才回京的掌櫃的口風。

“此案尚不明朗便不能堂而皇之地去錢莊打草驚蛇,但經閣下提醒,我如今只需要查出那尊馬踏飛燕在哪兒,便至少能夠知道杜琮上面的其中一人,有了這一人,要知道其他幾人應該也不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