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烏夜啼(六)(第2/3頁)

那座很高很高的山,在登聞院。

“倪素……”

徐鶴雪垂眸,看著她的手指勾著他霜白的衣帶,他喉結微動。

“你聽我說,”

倪素打斷他,“今日你一定不要幫我,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的存在。”

纏好了茱萸,倪素的視線從殷紅的茱萸果移到他潔白嚴整的衣襟,再往上,看著他的臉。

徐鶴雪抿唇,手指在袖間蜷縮。

“我受了刑,你會不會照顧我?”倪素的語氣很輕松,“若你不照顧我的話,我就慘了。”

“我會。”

他說。

“嗯。”

倪素的眼睛彎了一下,“那我先謝謝你。”

登聞鼓在皇城門外,倪素從南槐街走過去,晨間的霧氣已經散了許多,日光越發明亮起來。

街上來往的行人眾多,她在形形色色的人堆裏,看見皇城門外的兵士個個身穿甲胄,神情肅穆。

登聞鼓側,守著一些雜役。

沒有人注意到倪素,直到她走到那座登聞鼓前,仰望它。

日光燦燦,刺人眼睛,看鼓們互相推搡著,盯著這個忽然走近的姑娘,開始竊竊私語。

“她要做什麽?”

“難道要敲鼓?這鼓都多少年沒人敢敲了……”

“她就不怕受刑?”

看鼓們正說著話,便見那年輕女子拿下了木架上的鼓槌,他們看著她高高地擡起手,重重地打在鼓面。

“砰”的一聲響。

鼓面震顫。

好多行人被這鼓聲一震,很快便聚攏到了登聞鼓前,鼓聲一聲比一聲沉悶,一聲比一聲急促。

“快,快去稟告監鼓大人!”

一名看鼓推著身邊的人。

監鼓是宮中的內侍,消息隨著鼓聲送入宮中,又被監鼓送到登聞鼓院,這麽一遭下來耽擱了不少時間,可那鼓聲卻從未停止。

倪素滿額是汗,手腕已經酸痛得厲害,可她仍牢牢地握住鼓槌,直到宣德門南街的登聞鼓院大門敞開。

“何人在此敲鼓?”

監鼓扯著嗓子喊。

倪素鬢發汗濕,回轉身去,她雙膝一屈,跪下去高舉鼓槌,朗聲道:“民女倪素,為兄長倪青嵐伸冤!”

倪青嵐這三字幾乎是立時激得人群裏好一陣波瀾。

“就是那個被吳衙內害死的舉子?”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被那吳衙內折磨得患了離魂之症,水米不進,生生的給人餓死了……”

“真是作孽!”

監鼓用手巾擦了擦額上的汗,叫了看鼓們來,道:“判院大人已經到了,你們快將她帶到鼓院裏去!”

“是!”

看鼓們忙應聲。

自有了告禦狀必先受刑的規矩後,登聞鼓院已許久無人問津,登聞鼓院的判院還兼著諫院裏的職事,在宮裏頭正和翰林院的人吵架呢,聽著登聞鼓還覺得自己是聽錯了,直到監鼓遣人來尋,他才趕忙到鼓院裏來。

坐到大堂上,譚判院見著大門外聚集了那麽多的百姓還有些不習慣,他正了正官帽,用袖子擦了擦汗,便正襟危坐,審視起跪在堂下的年輕女子:“堂下何人?因何敲鼓?”

“民女倪素,狀告當朝太師吳岱之子吳繼康殺害吾兄。”

倪素俯身磕頭。

譚判院顯然沒料到自己攤上的是倪青嵐這樁事,他面上神情微變,又將這女子打量一番,沉聲道:“你可知入登聞鼓院告禦狀,要先受刑?”

“民女知道,若能為兄長伸冤,民女願受刑罰!”

譚判院眯了眯眼睛,他只當這女子無知,尚不知登聞鼓院刑罰的厲害,因而他按下其他不表,對鼓院的皂隸擡了擡下頜:“來啊。”

皂隸們很快擡來一張蒙塵的春凳,一人用衣袖草草地在上頭擦了一把灰,另兩人便將倪素押到了春凳上。

倪素的一側臉頰抵在冰冷的凳面上,聽見堂上的譚判院肅聲道:“倪素,本官再問你一遍,你是否要告禦狀?”

“民女要告。”

倪素說道。

“好。”

譚判院點頭,對手持笞杖的皂隸道:“用刑!”

皂隸並不憐惜她是女兒身,只聽判院一聲令下,便揚起笞杖,重重地打下去。

震顫骨肉的疼幾乎令倪素收不住慘聲,她眼眶裏淚意乍湧,痛得她渾身都在發顫,這是比光寧府的殺威棒還要慘痛的刑罰。

皂隸一連打了幾板子,站在門外的百姓們都能聽到那種落在皮肉上的悶響,蔡春絮被苗易揚扶著從馬車裏出來正好聽見門內女子的顫聲慘叫,她雙膝一軟,險些摔下馬車。

蔡春絮快步跑到門口,推開擋在前面的人,她一眼就望見了青天白日之下,那女子被人按在一張方長的春凳上,霜白的衣裙,斑駁的血。

“阿喜妹妹……”

蔡春絮眼眶一熱,失聲喃喃。

“倪素,本官再問你,這禦狀,你還告嗎?”幾板子下去,譚判院擡手示意皂隸暫且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