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滿庭霜(三)(第2/4頁)
“幽釋之期?”
“幽都有一座寶塔,塔中魂火翻沸,困鎖無數幽怨之靈,每年冤魂出塔長渡恨水,只有身無怨戾才能在幽都來去自如,等待轉生。”
“他們出行之期,怨戾充盈,”
徐鶴雪頓了一下,“我,亦會受些影響。”
“若是之後,你再遇見我這樣,”徐鶴雪望著她,“盼你離我遠一些,不要靠近,不必管我。”
他為何會受幽釋之期的影響?
是因為他生前也有難消的怨憤嗎?
倪素看著他,卻久久也問不出口,又聽他這樣一句話,她道:“若你一開始不曾幫我,我自然也不會管你,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一直如此處事。”
永安湖謝春亭是暫時去不得了。
倪素點了滿屋的燈燭用來給徐鶴雪安養魂魄,廊廡裏漂了雨絲,她不得不將昨夜挪到檐廊裏的藥材再換一個地方放置。
雨絲纏綿,其中卻不見昨夜的雪。
倪素靠在門框上,看著廊外煙雨,她發現,似乎他的魂體一旦減弱,變得像霧一樣淡,就會落雪。
雲京之中,許多人都在談論昨夜交織的雨雪。
即便那雪只落了一個多時辰,便被雨水沖淡,今日雲京的酒肆茶樓乃至禁宮內院也仍不減討論之熱。
“孟相公,您那老寒腿還好吧?”
裴知遠一邊剝著花生,一邊走進政事堂,“昨兒夜裏那雪我也瞧見了,勢頭雖不大,也沒多會兒,但夜裏可寒啊。”
“只你們城南下了,我家中可瞧不見。”
孟雲獻也是上朝前才聽說了那一陣兒怪雪,竟只落在城南那片兒,不多時便沒了。
“誒,張相公,”
裴知遠眼尖兒,見身著紫官服的張敬拄拐進來,他便湊過去作揖,“您家也在城南,昨兒夜裏見著那場雨雪沒?”
“睡得早,沒見。”
張敬隨口一聲,擡步往前。
“可我怎麽聽說你張崇之昨夜裏,紅爐焙酒,與學生賀童暢飲啊?”孟雲獻鼻腔裏輕哼出一聲來。
後頭的翰林學士賀童正要擡腳進門,乍聽這話,他一下擡頭,正對上老師不悅的目光,他一時尷尬,也悔自己今兒上朝前與孟相公多說了幾句。
張敬什麽話也不說,坐到椅子上。
孟雲獻再受冷落,裴知遠有點憋不住笑,哪知他手裏才剝好的幾粒花生米全被孟雲獻給截去一口嚼了。
得,不敢笑了。
裴知遠捏著花生殼,找了自個兒的位子坐下。
東府官員們陸陸續續地都齊了,眾人又在一塊兒議新政的條項,只有在政事上張敬才會撇下私底下的過節與孟雲獻好好議論。
底下官員們也只有在這會兒是最松快的,這些日,吃了張相公的青棗,又得吃孟相公的核桃,聽著兩位老相公嘴上較勁,他們也著實捏了一把汗。
但好在,事關新政,這二位相公卻是絕不含糊的。
今日事畢的早些,官員們朝兩位相公作揖,不一會兒便走了個幹凈。
孟雲獻正吃核桃,張敬被賀童扶著本要離開,可是還沒到門口,他又停步,回轉身來。
“學生出去等老師。”賀童低聲說了一句,隨即便一提衣擺出去了。
“請我喝酒啊?我有空。”
孟雲獻理了理袍子走過去。
“我何時說過這話?”張敬板著臉。
“既不是喝酒,那你張相公在這兒等我做什麽呢?”
“你明知故問。”
張敬雙手撐在拐杖上,借著力站穩,“今日朝上,蔣先明所奏冬試案,你是否提前知曉?”
“這話兒是怎麽說的?”
孟雲獻學起了裴知遠。
“若不是,你為何一言不發?”
張敬冷笑,“你孟琢是什麽人,遇著與你新政相關的這第一樁案子,你若不是提前知曉,且早有自己的一番算計,你能在朝上跟個冬天的知了似的啞了聲?”
“官家日理萬機,顧不上尋常案子,夤夜司裏頭證據不夠,處處掣肘,唯恐牽涉出什麽來頭大的人,而蔣禦史如今正是官家跟前的紅人,他三言兩語將此事與陛下再推新政的旨意一掛鉤,事關天威,官家不就上心了麽?”
孟雲獻倒也坦然,“我這個時候安靜點,不給蔣禦史添亂,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兒嗎?諫院的老匹夫們今兒也難得勁兒都往這處使,可見我回來奏稟實施的‘加祿’這一項,很合他們的意。”
“可我聽說,那冬試舉子倪青嵐的妹妹言行荒誕。”今兒朝堂上,張敬便聽光寧府的知府提及那女子所謂“冤者托夢”的言行。
更奇的是,即便入了光寧府司錄司中受刑,她也仍不肯改其言辭。
“言行荒誕?”
孟雲獻笑了一聲,卻問:“有多荒誕?比崇之你昨兒晚上見過的那場雨雪如何?”
整個雲京城中都在下一樣的雨,然而那場雪,卻只在城南有過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