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2頁)

原來漠北的風、漠北的人當真與京城天差地別。

紀榛往後看半閉的城門,遼闊的天際一眼望不到邊,京都已與他相去甚遠。

點燃的艾草混雜著濃重的鐵銹味,整個廂房的氣息濃稠得令人呼吸不暢。

床榻上不時傳出幾聲咳嗽,擱在塌邊的手帕開出點點紅花,換了又換。

裕和圍著面巾進屋,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沈雁清用新換的手帕捂著嘴,另一只手未閑著,正在看新遞上來的疫況。

十日了,治疫的藥方遲遲未有進展,沈雁清身上的皮肉傷開始有愈合跡象,疫病卻未有氣色。今日太醫來把脈,更是直言疫氣隱有侵入心肺之勢,沈雁清咳血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裕和不忍再看,將藥放在小幾上,勸說:“大人,先喝藥吧。”

沈雁清咳了幾聲,“你走遠些。”

他醒來後,陸塵曾問他身上傷口緣由,他自然不可能供出紀決,只道是在回城路上遇到了索財的賊寇。瘟疫爆發後,確實有不少賊人趁機打劫,但沈雁清這個說辭不足信,只是陸塵也並未拆穿。

沈雁清將藥喝了,又把冊子給裕和,“同陸大人交代一聲,圈出來的區域安置新的災民.....朝廷的賑災糧到了嗎?”

“就在城外了。”

“東區老弱婦孺較多,先派粥.....”沈雁清胸口一疼,擰了下眉接著道,“務必確保每一個災民都有食果腹。”

裕和應聲,見沈雁清拖著病體還操勞公事,憂心道:“大人,太醫要您好生歇息.....”

沈雁清輕聲說:“十日了,裕和。”

疫情一日不得控制,他便得多一日困於此,可時光不等人,他多耽誤一刻,紀榛就遠離他一分。

裕和聽出沈雁清的弦外之音,也不好再勸,只垂頭喪氣地道:“但願這疫情早日過去。”

沈雁清讓他開窗通氣,又閉目養神片刻,抱病再次看起了書冊。

呼啦——

篝火竄起三丈高,紀榛被兇猛的火焰撩得往後退了兩步,他急忙忙抓了下自己的發尾,好在並未被燒焦。

林副將啃著肥嫩的羊腿,豪爽笑道:“秦小兄弟站遠些咯,這頭發燒壞了可夠心疼的。”

紀家兄弟身份特殊,因而改了秦之一姓氏,除了林副將外,對外只稱是蔣蘊玉的親戚。

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紀榛許久沒有聽過這麽多笑聲,雖覺著丟人,可也跟著樂。

蔣蘊玉坐在礁石上飲著酒,見著紀榛小跑著湊到紀決身旁,挑唇一笑。

紀榛挨著紀決,兄長用鋒利的刀割下羊腿上的精肉遞到他嘴邊,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吃掉。

林副將愛調侃人,吹了聲口哨,“京城來的漢子也這樣嬌滴滴,吃肉都要兄長喂哩。”

紀榛一口羊肉噎在喉嚨裏,鬧了個大紅臉。

紀決笑說:“自幼太慣著他,讓林副將見笑了。”

蔣蘊玉朝林副將丟了根大骨頭,“老林,過來鬥酒,輸的明日多操練一個時辰。”

林副將一抹嘴站起來,“來,上好酒!”

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的小兵圍成一團起哄,聲浪一聲高過一聲。

紀榛被笑話了,不好意思再當著眾人面讓兄長喂他,接過小刀自己切肉,探著腦袋看跟林副將鬥酒的蔣蘊玉。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明顯,蔣蘊玉微微偏了下腦袋與他對視,烈酒入唇,喉結滾動。

紀榛咽下肉,被這熱烈的氛圍感染,不禁也學著眾人那般大聲加油打氣,“蔣蘊玉,你可別輸了,你輸了我要笑話你的!”

紀決凝視著紀榛被火焰照紅的面頰,垂眸微笑。

一場洗塵宴到最後沒幾個清醒的,滿地東倒西歪的青年。蔣蘊玉贏了林副將,卻也沒好到哪裏去,走路歪歪斜斜卻還要嘟囔著,“我沒醉.....”

紀決和紀榛合力扶著他進營帳安頓好,離開時蔣蘊玉卻忽而抓住紀榛的手腕。他確是醉了,眸光瀲灩,不復素日的傲氣,喃喃吐了真言,“其實我今日是特地去接的你,你能來,我好高興.....”

紀榛胡亂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三兩下拿被褥蓋住蔣蘊玉,“別說胡話,睡吧。”

他三兩步走出營帳,紀決跟了上來,望著紀榛有些慌亂的神情,想了想到底沒說什麽,只把他送到了新布置的營帳外。

“漠北夜涼,多蓋兩層被褥。”

紀榛點頭,與兄長告別進帳子。太過喧囂的熱鬧過後便是無限的寂寥,他望著這陌生之地,壓下心中的空茫,躺在榻上,盯著營帳的圓頂。

不該想起的三個字又趁機鉆進他腦袋裏,他連忙閉眼入眠。

難逃多情傷別離。

作者有話說:

榛榛(叉腰):我見過漠北啦,再也不是井底之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