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紫雲樓的大堂聚滿了看熱鬧的好事者,紀榛一番言論已是掀起軒然大波,沈雁清的到來更是將這場鬧劇推至沸騰。

京都皆知當年是紀榛逼婚沈雁清,如今二人意見相左,自然印證了沈雁清對紀榛不滿的傳言,紛紛交頭接耳等著紀榛出醜。

紀榛的手還被蔣蘊玉握在掌心,沒有要松開的意思。而紀榛也在意沈雁清的話,忘記將手收回,驚詫地反問:“難道你也認可男尊女卑這套說辭?”

沈雁清頷首。

紀榛眼中浮現震驚與失望,他不相信愛慕的沈雁清是如此膚淺之人。

其余人一瞬間有了底氣,附和道:“沈大人是驚世英才,所言自然不虛,紀公子要多讀些詩書才是。”

紀榛眼中微熱,嗤笑聲與嘲諷聲一並傳入他耳朵裏,讓他無地自容,可最讓他痛心的是沈雁清竟與張鎮之流同樣想法。

怎會如此?

紀榛泄了氣,再是巧舌如簧在這一刻也失了開口的力氣。

蔣蘊玉沉聲說:“方才讓你走你不走,非要在這裏丟足了臉面你才樂意。”

紀榛吸了吸鼻子,狠狠瞪了蔣蘊玉一眼。兩人都愣了下,仿佛回到了怒罵嬉笑的年少時光。

蔣蘊玉意識到不對,猛然甩開紀榛的手,冷著臉走向桌旁。

紀榛不知是否該去找沈雁清,還在猶豫之時,沈雁清徐徐開口,“該多讀詩書的,不是紀榛。”

峰回路轉。

“聖賢之語遠於千年,為其作注釋者盈千累萬,傳至今時今日許或有誤解,不過是看今人如何領悟罷了。”

沈雁清說著,半擡起右手攤開掌心。

紀榛盈盈看著對方,會意地小跑過去將手放在了對方的手中。

沈雁清圈住他的五指,才接著道:“依我之拙見,男尊女卑並非聖者認為男子地位高於女子。尊字一詞不是尊貴之意,卑亦不是卑微,而是指男子需自尊自愛,自強不息,女子要謙卑謹慎,厚德載物。”

紀榛崇拜地望著沈雁清的側臉,滿目熒光。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下半句是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傳聞聖人周遊列國,於他國見君王親小人而遠賢士,故而怒出此言。這裏的女子指的也許是天子身邊的佞臣與寵妃,亦或者有汝之意,乃警訊當權者之語。後世卻用其來詆毀所有女子,多有偏頗。”

沈雁清的目光環顧著面色各異的眾人,謙遜道:“此乃一得之見,各位若有旁的見解亦可探討。”

大家目瞪口呆,特別是張鎮,一張臉羞怒得憋成了豬肝色。

紀榛見無人敢駁斥沈雁清的話,驕傲地擡了擡下頜,歡喜的情緒無處安放,只能悄悄地拿指腹撓了下沈雁清的掌心。

沈雁清淡淡看他一眼,許是在外,難得地沒有阻止他的親近。

蔣蘊玉自然瞧見了紀榛的小動作,方才握過紀榛的手悄然地握成拳。

熱火朝天的紫雲樓因這一場鬧劇陷入沉寂,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哢噠一聲,二樓雅間的花窗被推開,隨即是緩慢而清脆的鼓掌聲,眾人皆看去,紀榛也不例外。

只見墨袍青年倚在窗沿,狹長的丹鳳眼似狐,面部線條鋒利,長眉薄唇,原是有些寡情的長相,卻因他臉上的笑容削減了些微涼薄。

紀榛在看他,他長眸微垂,也在打量紀榛。

此人正是大衡朝三皇子,人稱玉面狐狸的李暮洄,是除太子之外擁護者最多的龍脈。

紀榛被這麽一瞧,無端端地想起這人的傳聞,下意識地往沈雁清的身後躲。

他在國子監就讀時太子李暮惟和三殿下李暮洄皆已出師,二人只來過幾回,紀榛不曾與他們打過交道,但關於二人的事跡卻聽了不少。

太子李暮惟端肅穩重,三殿下李暮洄卻與之截然相反。

若只是性情不同倒沒什麽,只是李暮洄的手段卻要毒辣得多。

紀榛曾聽聞李暮洄為在探子口中逼問出消息,用了各種各樣駭人聽聞的刑法:滾水澆肉、薄刀剝皮、挖眼鉤舌、剔骨剜髓.....百般折磨人還能喘著氣。

“用鉤子掛著探子的舌頭再把人吊起來,腳只能勉強沾地,舌頭不多時被扯斷了。”

“將探子綁嚴實了,一刀刀剁了十根手指,若還是不招,便剁腳趾,探子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沒了指頭,那叫一個生不如死。”

“還有還有......”

當時紀榛還沒有聽完就嚇出一身冷汗,連做了兩晚噩夢,從此李暮洄在他眼中與修羅無異。

等李暮洄不再看他,他才緩過一口氣。

“說得好。”李暮洄又笑著拍了兩下掌心,“沈大人與夫人齊心同德,本殿今日也算做了回學生,不如上來一同用膳,就當本殿給你二人繳納束修。”

皇子都誇贊的言論,誰敢反對?

在場之人哈哈附和,“是啊是啊,沈大人好學問,我等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