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離走出郗真的院子,迎面碰上匆匆趕來的扶桂。扶桂一見他,忙停住腳步,低下頭,甕聲甕氣道:“師兄好。”

郗真的毒藥都是出自他手。謝離知道,但是並不多計較,只淡淡地應了一聲,腳步都沒有停。

他回到日月台,回稟了山主,道:“師弟身體不適,今日來不得了。”

山主皺眉,“怎麽回事?叫人去看了沒有?”

“方才扶桂師弟已經去了。”謝離神色淺淡。旁人眼裏,他是山主的大弟子,山主器重他,也著重栽培他。但是謝離自己知道,自己如何並不重要。山主心裏,嬌蠻任性的郗真才是他的心頭寶。

也不獨山主一人,這九嶷山上下,多得是喜歡郗真的。

比試開始了,山主如往常一般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讓謝離入場了。

劍術和騎射要花費大半個上午,兩項都是謝離奪魁。

謝離從馬上下來的時候,聽得場外一陣喧嘩。他聞聲望去,遙遙看見郗真一身紅衣,步伐緩慢地走上日月台,

他衣冠齊整,早不見床榻之間衣衫散亂的模樣,可是面色卻越發蒼白,似乎撐不起厚重的氅衣,竟有些搖搖欲墜之感。郗真一貫是高傲的,驟然脆弱起來,不知道多惹人憐惜。

比如宣雲懷,就趕忙走上前去扶著他。

郗真“啪”得一下甩開宣雲懷的手,道:“我還沒死呢,不用你來扶我。”

扶桂在一邊暗自感嘆,覺得郗真太不給宣雲懷面子。但是宣雲懷並不在意,依舊圍在郗真身側,

郗真遠遠地看了眼謝離,對山主道:“方才身體實在支撐不住,這會兒好些了,來參加接下來的比試。”

接下來是數術經史禮樂圍棋,雖不比武功,但樣樣耗費心力。山主勸道:“你若支撐不得,就先回去休息,養好了身體再來,不急於一時。”

郗真搖搖頭,道:“無礙。”

扶桂在他身邊,低聲道:“毒還沒解,我只用針先為你止了疼,最多能撐上三個時辰,你心裏記著些,當眾出了醜可別怪我。”

郗真深吸一口氣,道:“我心裏有數。”

於是郗真跟隨眾弟子入摘星閣考試。扶桂也要參加這場考試,不過他早已定下了是要做大夫的,這幾場考試不過應付,只求過了線能按時領月錢罷了。

最後一局圍棋,扶桂跟對面那弟子菜雞互啄了一盞茶的時間,最後扶桂以一子之差勝出。他起身,溜溜達達去看謝離與郗真對弈了。

兩人身邊已經圍了很多人,但是都靜悄悄的,不敢打擾他們。

扶桂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他細打量郗真,果然看見郗真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捏著手中的黑子,舉棋不定。

謝離倒是氣定神閑,還有閑心打量對面的郗真。郗真笑起來最好看,但是面對謝離時,他一貫吝嗇笑容。這會兒也一樣,薄薄的雙唇緊緊抿著,眉頭皺起來,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像只貓兒一樣,如果這時候有人逗他,他會毫不猶豫地給一爪子。

謝離垂下眼睛,指尖摩挲著棋子。

兩人一來一回下了幾個子,謝離不過稍一分心,手下白子就被層層圍困。他擡眼看向郗真,郗真挑眉,露出一個得意的笑,道:“師兄,你輸了。”

謝離投子認輸,郗真臉上的笑意立刻蔓延開,神采飛揚不外如是。

“我贏了!”郗真太高興了,宣雲懷來扶他,他也沒有拒絕。

扶桂慢了一步,跟在郗真身邊,道:“嗯嗯,你贏了,你總算贏了一次。行了行了,快回去解毒吧,我看你連走路都沒力氣了。”

郗真借著宣雲懷的力氣走路,一面還同扶桂說話。遠遠看去,像是他整個人被宣雲懷抱在懷裏。

天色漸晚,郗真院子裏,扶桂給他施了針,零零碎碎各種藥瓶擺了一桌子。郗真揉了揉手腕,道:“手腕也該換藥了。”

“我來吧。”宣雲懷在郗真身邊坐下,拿了金瘡藥替他換藥。

扶桂收起針,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疼倒是不疼了,”郗真道:“只是身上還是沒有力氣。”

“那你歇一晚吧,”扶桂道:“明天一早,毒肯定就解了。”

郗真一面任宣雲懷給他換藥,一面道:“我得快些恢復武功才行,不然豈非任謝離磋磨。”

扶桂道:“大師兄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郗真哼了一聲,“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平日裏裝著一副霽月風光的樣子。他要真如你說的那般好,我今日怎麽會中毒?”

扶桂搖搖頭,不跟郗真辯駁。那邊宣雲懷也換好了藥,扶桂便將藥瓶收拾了,道:“誠惠二兩金。”

郗真把荷包扔給他了,扶桂拿了錢,道:“那我先走了,你要還覺得渾身無力,我就找個人照顧你。”

“我來吧。”宣雲懷自告奮勇,“今晚我來照顧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