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色深深,月光透過窗子,照見屋子裏一片狼藉。謝離不耐煩聽郗真罵人,轉身要走。郗真看著謝離的背影,握劍的手蠢蠢欲動。

“我勸你老實點,”謝離聲音淡淡,“離天亮只有兩個時辰了,你不想睡我可不奉陪。”

郗真哼了一聲,“這還怎麽睡?叫人來給我收拾屋子,把桌椅地毯都換了,地也要重新洗。”

謝離看了他一眼,實在不能理解他這種理所當然使喚人的樣子,“大晚上你指望誰給你收拾屋子,明早再去叫人吧。”

郗真恨得咬牙,謝離就是這樣,他說什麽謝離都要反對,做什麽謝離都嗤之以鼻。

“那我今晚還怎麽睡?!”郗真惱怒的看著謝離。

謝離看也不看他,“跟我來吧。”

謝離的院子離郗真的院子很近,所以他才能聽到動靜過來。

郗真隨手拿了件鬥篷,跟在謝離身後,濃重的夜色裏,謝離一身白衣,飄忽地跟個鬼影子似的。郗真快步跟上他,惹得謝離回頭看了他一眼。

“看什麽?”郗真先聲奪人,“我又沒有暗算你!”

謝離也不說話,領著郗真去了他的院子。謝離的屋子很簡單,三間明間,臥房書房和待客所用的外間,中間一座落地罩子隔斷。桌椅床榻都是院裏原本的,其余掛畫花瓶之類的擺件一樣沒有,幹凈的好像沒有人住過一樣。

郗真有些嫌棄,道:“師父每月給你不知道多少金珠,你這屋子裏竟然還這麽單調,裝出一副寧靜致遠的樣子給誰看?”

謝離沒理他,扔給他一床被子讓他去竹榻上睡,自己依舊躺在床上。

郗真哼了一聲,抱著被子去了竹榻。竹榻上只有一個軟墊子,郗真睡著不舒坦,就把被子墊在身下,蓋著自己的鬥篷。

鬥篷不夠長,郗真只好蜷縮著身子,翻來翻去還是覺得冷,於是沖裏間喊,“謝離,還有被子沒有?”

謝離果然沒睡著,起身開了櫃子,拿出一件厚實的皮子扔給他。這是幾條雪白的狼皮拼成的一整塊氈子,中無雜色,皮毛柔軟厚實,整個手掌都要陷進去。這樣的好皮子,郗真手裏都沒有。

他看著裏間的謝離,道:“我就說,師父偏心你,好東西都給你留著。”

“這不是師父給的。”謝離的聲音透過床帳穿出來。

郗真挑眉,“那是誰給的?”

據他所知,謝離並非出自高門世家,山上這麽多年,也不見他尋親訪友,可見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一個孤兒何以能拿出這樣的好東西?

謝離不說話了,郗真偏要打擾他,“這東西你用過沒有,怎麽感覺上面有些味道。”

即使有味道,也是九嶷山常年的風雪氣息,跟謝離周身的氣息很相似。

謝離深吸了一口氣,道:“再吵, 你就滾出去。”

郗真咬了咬牙,閉上嘴。他一面鋪床一面心裏憤憤,九嶷山上,哪個人不是哄著他順著他,只有一個謝離,對他橫眉冷對不見半點心軟。可是郗真又想起了宣雲懷,宣雲懷倒是對他百依百順,誰知道心裏存著如此齷齪的心思。

郗真把皮子墊在下面做褥子,被子蓋在身上,鬥篷疊起來做枕頭,這下就舒服多了。

他舒坦了,便也不討人煩,安安靜靜的窩在竹榻上,不多會兒便睡去了。謝離睜開眼,透過青色的床帳,看到了竹榻上的人影。郗真身形單薄,被子裏只鼓起一個小包,看去小小一團。郗真睡著的時候就不乖張了,謝離想,倒也是個討人喜歡的模樣。

清晨,窗外傳來揮劍之聲。謝離睜開眼,外間竹榻上已經沒有人了。

謝離下了床走到門口,看見院子裏,一身紅衣的郗真正在練劍,劍勢輕靈,襯得他這個人也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郗真步伐一轉,劍鋒攜著雪花直沖謝離面門。謝離一動不動,看著雪花在他面前落下,紛紛揚揚像是下了一場雪。

郗真收了劍,道:“你真沒意思。”

謝離不管他,回屋換了衣服,也出來練劍。

謝離得以如此優秀自然是因為他努力,但是郗真同樣努力。每一日,謝離揮劍兩千下,郗真就要揮三千下,謝離閱讀書卷兩冊,郗真就要讀四冊。他自認比謝離努力,然而結果卻總不盡人意。

人與天才之間的差距就在這裏,郗真沒有辦法不恨謝離。

兩人劍影交錯,刀光劍影中竟有些說不出的和諧。扶桂徘徊在院外,不敢進來。

“有人找你。”謝離發現了扶桂。

郗真這才看見扶桂站在院外,一探頭一探頭的。

“做什麽?”郗真一邊走過去,一邊道:“進來呀。”

“不了不了,”扶桂擺手,道:“昨晚的事情我聽說了,執法長老叫你過去,要處罰宣雲懷了。”

郗真挑眉,道:“我這就來。”他回到屋子裏,拿了自己的鬥篷。謝離在書房看書,郗真猶豫了一下,道:“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