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992·夏 ◇

◎蟋蟀在白日的街頭放歌4◎

青豆知曉吳會萍在傅安洲家做工, 心頭怪異。那種怪異疊加一千塊錢,變本加厲。

她成了電視劇集裏苦命的丫鬟,需要他憐憫救贖。

她終於沒忍住,問了吳會萍, “為什麽在傅安洲家做工不跟我講?”

吳會萍以為瞞她很好, 嚇了一跳, 問她:“怎麽知道的?”又說,“小傅說不想讓你覺得不舒服, 再說也沒必要說, 又不是你去做保姆。”

吳會萍滿不在乎,末了還嘆了口氣, “反正也做不久了。”

青豆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也沒心情聽。

噢。青豆那一刻滿腦子全是她並不存在的自尊。

她很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難受到沒法入睡。

急於把錢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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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巷口的第一排民房處, 傅安洲和青豆停下,低頭拾了堆磚頭, 稍稍摞穩, 坐了下來。

他說有話說, 實際坐穩, 只是看著青豆。

又疲憊又......深情?

青豆不知道那撞進眼裏有些壓抑的眼神應該解讀為什麽, 但那一刻,她下意識躲開了。

傅安洲柔笑, “熱嗎?”擡表看了眼時間, “坐一會,等會就走。”

青豆問他坐著幹嗎呀?

他說, 不知道幹嗎, 就挺久沒看你了, 和你坐一會。

一會過去。

又一會過去。

熱流在腳下熊熊滾動, 讓人一會也等不了。

人突然焦躁,很多事情在此刻變急。

青豆被盯得不自在,心裏又揣著負擔,極度想埋個地洞去地下,一秒魂魄沒收住,被小人附了體,鬼使神差,她抓上了他的手。

青豆的手不細膩,也不粗糙,是常見的會做活的姑娘的手。掌心質感沙沙的,打人特別疼。傅安洲的手倒是很少爺,沒有粗糲的老繭和明顯凸起的骨節。

青豆沒想到,傅安洲這麽冷靜的人居然被她這個動作嚇到。

他遲疑,頓住回縮的肩頭,“豆兒......”

青豆擠出酒窩:“喏,那天素素跟我講的,就是......抓上一個人的手......測試心跳......”她想說,你看,我們都沒有心跳加速呢,我們沒有那些復雜的關系,我們這不挺簡單的嗎?

但她忽然有些坐不住了,屁股下的磚頭搖晃得厲害。

是她在搖?還是地在搖?她心中懊悔,下次長個記性,得在電風扇前做這種事。室外真是要人命。

傅安洲問:“素素說什麽?測試心跳?”他想了想,把她的手指搭在腕側的脈搏上,“測試心跳在這裏測,”又指指左胸,“或者在這裏。”

頭頂的民房有碾過瓦片的動靜。出現一片陰影,有片刻擋住右面的太陽。

青豆盯著地面怔神,須臾,緩緩擡眼,“素素說......”說什麽來著?她怎麽想不起來了?青豆再次垂眼,整理邏輯,“素素說......”

傅安洲低笑。

她的不知所言一定很好笑。

青豆欲要掙脫,破罐破摔想,快跑吧,快跑吧,假裝熱瘋了熱傻了快跑吧。

可他還握著她的手。

“素素說什麽?”他對此非常好奇。

“素素說,”青豆避開對視,“兩人握手,若是心跳沒有加速,就是朋友。”嗯,這樣說很穩妥。

“是嗎?這樣啊......”

“嗯......”

傅安洲目光落在虛握的兩只手上,停頓片刻,“可是我心跳加速了。”他擡眼,沖青豆笑著壓低聲音,“跳得很快。”

“那就是熱的。”青豆打哈哈。

她迅速收回手,掌心搭在小腹,指尖仍止不住地顫。

他問:“你心跳加速了嗎?”

“沒有啊。”青豆搖頭,佯作無事地漾起酒窩,“我的心跳一向很平穩的。那天,我拉顧弈和虎子的手都試了一遍,就像左手摸右手,很平常。”

“他們也是嗎?”傅安洲疑惑。

“是啊,大家都很平靜啊。”她實在後悔做這個動作,向後避開他的熱息,“哈哈,我就玩玩的。”

傅安洲認真說:“我跳得特別快。”

“那一定是我沒有提前說,不好意思,嚇著你了!”青豆的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但她依然笑得很漂亮。

他不再說話,青豆也迅速沉默。

距離他口中的“一會”又過了一會。

誰能告訴程青豆,一會到底是多久啊?為什麽她都混上中國前2%的學歷水平了,還不能解答這個小學生問題?

青豆想問他什麽時候走啊,不是說有事嗎,卻不敢再打破心跳的平衡。

她不吱聲,兩手老實巴交縮在胸前,等他自己走。

傅安洲似乎還在糾結這件事:“你沒有心跳加速嗎?”

“沒有呢。”

“是嘛......”他語氣有遺憾。

“是的。”

他在漫長的沉默裏理出思路,看向青豆,“豆兒。”

“幹嗎?”青豆數秒數累了。數不出這該死的心跳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