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990·夏 ◇

◎勸君快上青雲路3◎

程青松難得回來, 自然與蓉蓉粘在一起。在家不方便老粘著,兩人順著東門橋往東,大熱天的,走了個把小時, 蓉蓉氣喘聲稍大了點, 青松立馬蹲了個馬步, 托住蓉蓉,把她背在了背上。

他舍不得媳婦兒累。雖然嫁給他就夠累的......

夕陽余暉染紅天空, 天光水色融作混沌。他們變成一個烏龜, 在陸地上慢慢前行。

他說,“一直這樣背青豆, 從小背到大,倒是第一次背你。”

蓉蓉下巴磕在他肩上, 問:“是不是重了不少?”

“教書育人,肯定是要比青豆重一點的。”他笑得發顫, 背後的熱心氣通過震動, 一陣陣傳到蓉蓉心口, “我背的是知識。知識就是力量。”

蓉蓉笑得不能自已, “重就重, 從哪兒學來的招數。”

“你不懂,不能隨便說姑娘重的。”

蓉蓉伏在他背上:“你學壞了!都知道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了。”以前程青松看著壞, 實際很土很實誠。擺攤時候, 眼裏裝著生意人的精明和討好,面對女孩, 卻沒什麽花花腸子。現在他......或者結婚後, 明的暗的花招可太多了。直叫蓉蓉懷疑他以前的模樣是裝的。

“我哪裏是學壞的?”

“什麽?”

青松咳了一聲:“我本來就壞。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蓉蓉又好氣又好笑, 手掛在他頸上, 只能張嘴咬他。青松心猿意馬,讓她別鬧,要出事的。

她不敢了。她知道“那些事”確實很麻煩,這兒不方便出。

“舞廳生意怎麽樣?”

青松說,夜夜都滿,月卡賣到紙都不夠用,只能手寫蓋手印。那幫人才都寂寞,晚上能幹嘛呢?也不是各個都愛看閑書念酸詞畫圖稿的,也有不少文藝愛好者無處發泄寂寞。

“你那字行嗎?”蓉蓉知道他大字都不會幾個。

“我們有售票小姐的。”

“漂亮嗎?”

“就是個女的,臉沒看清過。”他撇清。

她低笑:“男的多還是女的多?”

青松右手手臂力量松力,人往右一傾,在蓉蓉倒抽一口氣時,飛快一啄。

到底是混過街頭的人,這橋上有人沒人,遠處幾男幾女,正往哪兒看,他盡收余光。蓉蓉羞得像個小姑娘,到家還在佯怒,不肯饒他。

她不饒他,他偏要逗她,倆人膩得青梔都產生了疑惑。

那更別提對“愛情”過敏的青豆了。

青豆抓耳撓腮,靈感爆發,這封信還沒貼郵票寄出,下一封信又開始寫了。

她激動得雙手顫抖,極盡辭藻,一口氣沒喘又是洋洋灑灑兩張紙。魚娘魅力施展到極限,書生沒受住,輕浮在頰邊落下一啄。

唔!這一啄,她細節描繪——暮色四合,書生濕漉漉的嘴唇,魚娘臉頰的絨毛,以及清脆的一啵唧,全部擴寫!

正在劇情要推進之時,電筒的光越來越暗,暗到幾乎看不清字跡。青豆筆尖一急,迅速收尾:欲知小啄之後,且看下回。

隔壁青松呆兩天就要走人,與蓉蓉耳鬢廝磨一整夜。也沒幹啥,就是說話,親親說說,摸摸肚皮,再親親。

晨光熹微,蓉蓉在睡,他悄悄往她手指上套了個銀戒圈,親了親她的額角。

他去海南,除了借的、別人投資的,還有蓉蓉賣掉嫁妝給他的。她塞給他一筆錢,說是自己攢的,但青松知道,因為結婚,她和家裏鬧得不愉快,尤其是她爸,不可能給她一萬塊。他當時沒多想,急著往海南。

等他發現這錢是蓉蓉把自己的嫁妝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金手鐲賣掉得來的,人已經在海南了。

他站在舞廳外頭,看著招牌掛起,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幹出本事,不讓媳婦受苦。

他掙到第一筆錢就買了個戒指,跑了幾個櫃台就為找一個一模一樣的。

他這邊套上,剛抽出手,唇還沒離開她的額角,一道銀線已滑下了眼角。蓉蓉死死拿戴戒指的手摳住他的手,“瞎買什麽啊瞎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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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

暑天的滾滾熱浪把平靜的人吹得搖曳不定。高三人手拿個扇子或者抄寫簿,穿梭走廊,來回扇風。嘴裏念念有詞,目光呆滯恍惚。

高一高二迎來期末,在高考前兩天被趕出學校。青豆聽完試卷講解,兩手一拍,心情頗為愉快。這次考的還可以。

她沒隨大部隊回宿舍,而是出了趟校門。

她要把第三封信寄出去。

學校門口沒有郵筒,南城師大附中的學生寄信需要拐過一條街,行至新亞賓館。

這裏靠近南城市中心。樓房浮出城市地表,幾個施工現場即將為高考暫停施工三天,這兩天在收尾。工人敞著背心,露出黝黑發光的胸膛,安全帽一撂,睡在了大馬路邊。

郵筒前是南城第一家港式茶鋪,裝修小資,地面花彩方磚,半墻鋪就艷粉馬賽克小磚,輔以乳白點綴,是有點港片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