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火葬場二合一)(第3/4頁)

有些冒犯,但是他還是輕聲說了一句:“很好聽。”

梁鸝輕聲一笑,講起了娘親的事情,殷予懷看著前方崎嶇的路,上前一步,為她提起了裙擺。

有些放肆,但是今日也不是第一次了,殷予懷難得如此放任自己,故而幹脆放任到底了。

直到青鸞上前一步時,殷予懷才想起來,這崎嶇的山路之中,並不僅僅只有他們兩人。想著自己剛剛的冒犯舉動,殷予懷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沒有再堅持,將裙擺遞給了青鸞。

接下來的一切,如若只是他自己來,都是很尋常的。

但是鸝鸝同他一起,齋茶,齋飯,齋房,一切都變得不尋常了起來。

面對面坐著用膳時,殷予懷輕輕垂下頭。

如若此時一直看著鸝鸝,大概會嚇到鸝鸝吧。

無論給鸝鸝留下什麽樣的印象,他都是不願的。

最好,他在鸝鸝的心中,就如那山間的水,流過便無痕了。

思緒升起的那一刻,殷予懷有片刻的怔住,他其實沒想過自己真的有一刻,能夠真的放下那些叫囂的糾纏和欲|望。

但是好像,這一刻,他有做到了。

他偷偷地看了正在用膳的鸝鸝一眼,輕輕地抿唇。

可能是因為,他今天已經太滿足了。

此生,恍若都足夠了。

故而那些貪戀,被死死地埋在了心中。

也好。

*

用完膳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了。

出門那一刻,殷予懷看了看天,山上的天,似乎和山下,都是漆黑的一片,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

他淡淡地看著鸝鸝走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才輕輕地轉過身。

他不知道那一瞬他的眸中是什麽。

說著滿足,應該還是會有一些不甘心的吧。

畢竟,那是鸝鸝。

殷予懷對霜鸝,此生都會不甘心的。

但幸好,他的一生,余下的已經很短了。

殷予懷輕輕笑笑,對著一旁領路的僧人輕聲說道:“可否將在下待到祈福的地方,在下心中,有一樁心願未了。”

像是不欺騙佛主,也不欺騙自己,殷予懷眸中的笑更溫柔了些:“在下想為一人祈福。”

僧人行禮,應下:“阿彌陀佛,公子請隨小僧來。”

他被僧人帶到了佛像面前。

待到僧人走後,殷予懷打量著周圍。從昏黃的燭光到地下的蒲團,最後眼神定格在金身佛像上。

他這一生,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命。

他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他不會愚鈍地跪在所謂的佛像前,去將那些世人愛做的事情,去重復地做上一遍。

誰會對著一個不知道多少人拜過的佛像去祈求。

誰會將自己全部的希望寄托於所謂的顯靈。

虛假,虛幻,且實在無聊。

可是啊,在這寒風吹著昏暗的燭火的夜裏,向來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命的矜貴異常的太子殿下,虔誠地跪在了佛像前,將從前那些他覺得虛假、虛幻且實在無聊的事情,為他的小姑娘,全都做了一遍。

他沒有什麽心願,只是祈求世間的一切。

請在余生,善待他的鸝鸝。

*

楊三在房中待了殷予懷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時,殷予懷才回到房中。他一身雲白的衣衫,在昏暗的燭火之中,滿是灰塵。

殷予懷跪在佛像前,虔誠地祈求了一夜。

前生的困苦,已經過去了。

無論一切如何,他都希望他的小姑娘,今後會有美滿的一生。

頹玉的一切,身份,家產,他都為頹玉準備好了。

只要頹玉不辜負鸝鸝,他們便能有很好的一生。

良辰好景,洞房花燭,此後余生,兩相恩愛。

這是即便是他,也未想過的與鸝鸝的余生。

因為,太美好了,便太不真實了。

現在大概是殷予懷最清醒的時刻,他像是終於從一場夢中醒來,接受了那個本不能接受的可能。

在看見那具燒焦的枯骨之後,對於他而言,其實就沒有什麽是不能接受的。

只是有些,需要長一些時間接受。

有另一些,需要用更長的時間接受。

他像是已經看盡了沙漠的荒蕪,偶然間看見一簇盛開的花,只想用盡一切力氣的護住。哪怕是讓他自己將刀刃插進那顆躍動的心臟,哪怕是要用盡他身體中的最後一滴血,他也是願意的。

只是會稍稍猶豫一瞬,因為他舍不得那花。

他想,再多看看那花幾眼。

畢竟,以後就看不見了。

殷予懷其實明白,有些事情無可奈何,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能夠再看見鸝鸝,已經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賜。

他其實,真的,已經很滿足了。

哪怕親眼看著,鸝鸝描摹別人眸中滿是愛意的模樣,他也只會有一瞬發怔,隨後便將這般的鸝鸝,記到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