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頁)

一身柔和卻富貴的衣裳,一雙柔和水潤的眸,宛若莬絲花一般的嬌弱容顏,就那樣,一點點浮現在霜鸝的腦海之中。

霜鸝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張臉。

為首的侍衛恭敬跪:“葭妃娘娘,此處已經處理好了,別讓這臟血,沾汙了娘娘的衣裙。”

霜鸝愣愣看著,手被死死按在地上,她只能拼命仰著頭,才能看到宋映葭那張如莬絲花一般的臉。

霜鸝知道葭妃,她是當今殿下的寵妃,四皇子的生母,名為宋映葭。

宋映葭沒有看青嬤嬤的屍身一眼,直直向霜鸝走來,輕柔的笑,溫軟的語調,擡起霜鸝的臉,溫柔道:“你便是霜鸝嗎?”

霜鸝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將這張臉記入心裏。

宋映葭一點都不生氣,哪裏人和螻蟻生氣的道理呢。宋映葭輕輕地刮了一下霜鸝面上的傷痕:“別擔心,只是些輕傷,不會留下疤痕的。怎麽辦呢,今天的事情,被霜鸝看見了。雖然霜鸝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但是本宮可能就不能留你在宮中了...”

宋映葭語氣輕柔得恍若天邊的雲。

如若,宋映葭沒有捏住霜鸝的臉,輕柔地將霜鸝的臉,轉向那把染血的劍的方向的話。

就在霜鸝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宋映葭突然輕笑了起來:“放心,本宮不會殺你的...只是呢,留在這冷宮,實在是苦了霜鸝了。如此善良的人兒,就應該被獎勵...”

霜鸝那時候並不知道宋映葭口中的“善良”是什麽意思。

直到,後來再次見到殷予懷。

此生霜鸝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那個少年還未闖入冷宮時,她看見遠處的火光,猶豫之下,沒有關緊長樂宮的大門。

後來,長樂宮破破爛爛的大門碎成了幾塊燒火的木材。

上方那塊破了一角寫著“長樂宮”的牌匾,也悄無聲息地掉了下來,隨後滾到一旁的青草之中,與泥土爛作一團。

...

霜鸝回過神,望著眼前的殷予愉,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宋映葭的臉。

雖然已經得寵十幾年,那張臉上卻絲毫尋不到歲月的痕跡,嬌弱,柔美,這些詞恍若是為宋映葭而生。

但越是如此,霜鸝越是放不下。

為何她的青嬤嬤如今屍骨無存,宋映葭卻還好好地做著她的葭妃。

是她救下的殷予愉,即使出了什麽事情,也應該直接向她來。

但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了青嬤嬤呢。

霜鸝握緊拳頭,看著面前的殷予愉,讓自己冷靜些。

掐住掌心的疼痛讓霜鸝清醒下來,她輕啟唇:“青嬤嬤的墳墓,我們去不了。”

殷予愉放下手中的活,疑惑問道:“為何?宮中病死的人,一般都會有固定的去處。只是在宮外,雖然簡陋了些,到時候我們仔細尋尋,應該還是尋得到的。”

霜鸝睜著眼眸,看著殷予愉,原來,殷予愉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去不了,自然是因為,青嬤嬤並不是病死的。那柄鋒利的長劍狠狠地穿透青嬤嬤的身體,再狠狠地拔|出,就那樣,一個人用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簡單又輕易地取走了曾經在宮中唯一同她相伴,對她好的人。

而他們,連青嬤嬤的屍骨都沒有放過。宋映葭走後,霜鸝又被侍衛狠狠按在地上,然後當著她的面,他們將青嬤嬤的屍骨,粗暴地拖了下去。

然後那些人換了樹下的土,清洗了其他地方的痕跡,待到天亮時分,院子裏只剩下一個狼狽的她。

她呆愣了很久,看著那棵依舊飄著花的花樹。

最後,竟然連那片花樹下的血跡,都沒有給她留下。

隔日,她便被太後賜給了殷予懷,一台小轎將她從這個地方接走,去到東宮。

自此,長樂宮,這個曾經的冷宮,徹底成為廢宮。

到了東宮後,她也曾經到處詢問,卻沒有問到過任何關於青嬤嬤屍骨的消息。

還有人暗中告訴她,這宮中得罪了貴人的人,屍骨無存的多的是,要她不要再尋了,若是被貴人察覺到,便太危險了。

後來,太子被廢,她為了報恩,沒有選擇出宮,而是隨殷予懷到了這廢院之中。

她開始有很多事情要擔心,殿下的風寒何時好,外面的守衛何時換,她何時能夠再拿到吃食。

她便逐漸讓自己,將有關長樂宮的一切,有關青嬤嬤的一切,都忘得幹凈。

白日能忘,但晚上卻不能。

在睡夢之中,她時常會聽見青嬤嬤重復那句話:“別害怕,如若我出了什麽事情,也別因為我去做什麽,聽見了嗎?”

她聽見了,那時她聽見了,後來再夢魘中,又一次一次的聽見。

霜鸝聽見了,可是她做不到。

她要如何做到呢?

她曾經在晃晃的火光之中,愣愣地看著,這個入宮之後她唯一熟悉的人,恍若一只從高處墜落的蝴蝶,墜落在一片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