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睢晝果然停下了腳步。

他離門簾只有一步之遙,好似下一刻便會奪步離去。

鶴知知心懸在了喉嚨口,突突直跳,生怕再說錯一句話,便真的會將他氣走。

但是越緊張,越是頭腦犯渾。腦袋裏的想法越來越多,卻撿不出一句適合說的話。

鶴知知坐在床榻上,猶如火山煎熬,無措又緊張,求助一般,低低又喊了一聲:“睢晝……”

睢晝微微側過身,似是有些要回頭的意思。

鶴知知看過去,能看見他淺淺咬著一點唇瓣,像是受足了委屈。

鶴知知心裏更是不好受,瞬時間軟了大半,已經下了決斷,定然是自己錯怪了他。

地方神祠做的事,其實並不一定與睢晝有關。

但若是無關,便更加可惡。

連國師的意思都不遵從,這種地方神祠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無非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另一種形式罷了。

鶴知知對睢晝道:“我不是故意要這麽想的。但是,你手中的權力的確已經威脅到了朝廷。那些神祠之中藏汙納垢,早就不像你信仰的那般純粹,不如早早取締,你也不必遭到那麽多懷疑。”

說完,鶴知知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又沖動了。

這些事情,回宮之後什麽時候不能說?

她為何非要挑在現在開口,睢晝聽了定然不開心。

果然,睢晝背影凝滯,方才柔和些許的面色似乎又清冷疏離起來。

他再也沒給鶴知知反悔的機會,大步走了出去,鶴知知聽見外面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啊……”

鶴知知煩惱地仰倒在枕上,拿手臂遮住眼睛,踢了幾下被子泄憤。

她明明也沒有那麽笨嘴拙舌,為何偏偏在睢晝面前,關鍵時刻就不會講話了。

室內昏暗,光線蒙昧,想必是睢晝為了讓她多些睡眠,特意布置成這樣的。

如今福安受傷,此處與她最親近的、地位最高的,就是睢晝了,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大約都會交給睢晝安排操辦。

鶴知知心道自己也確實是做得不對,一面接受著他的照顧,一面還要惹他生氣。

終究精神還是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她靠在枕上躺了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眼皮變重。

半睡半醒的時候,她漫無邊際地想到福安,想到在樹林裏侍衛們沖殺、飛濺的血珠,劈頭砍下的利刃。

心口又咚咚快速飛跳起來,扯得胸前隱隱作痛。

但不知怎麽的,又想到溫暖寬闊的懷抱,獨特得在樹林間也能輕松辨認出來的草木清香,寬厚的肩膀,可以倚靠的堅實的胸膛。

得救那一瞬間,湧上來重生一般的喜悅和欣喜,帶來的是無法取代的安定踏實。

鶴知知卷了卷被子,將自己包裹起來,便好似還被攬在懷裏一樣,可以安心地睡去。

入夢之前最信任的人,卻也是她方才提起所有力氣質問的人。

鶴知知後來去看了福安好幾回,直到看到福安趴在軟墊上和人嗑瓜子閑聊,才覺得放心了些。

譚家的事還懸而未決,雖然譚經武被擒,但卻還有一大堆問題等著回宮去審。

他們得啟程回大泗城,福安傷在背上不便挪動,鶴知知便將景家軍中的醫師留下來照料,等他完全痊愈了再回來。

福安自然是戀戀不舍,等到臨行前,更是幾乎要垂下老淚來:“公主長這麽大,老奴就沒離過身邊,這一路上,公主吃飯、睡覺,都得勞煩國師大人看護了。”

鶴知知有些尷尬,眼神下意識地撇開。

睢晝正站在旁邊,應下了福安的話,還和他問候寬慰了幾句,但卻一眼也沒有看鶴知知,也沒有同她說一個字。

自從那日鶴知知將人氣走之後,兩人便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彼此見面不說話,偶爾迎面撞上了,睢晝也只是拿余光默默地盯她一會兒,看完就扭頭走開,一句招呼也沒有。

福安還並不知道她與他們的救命恩人鬧翻了呢。

鶴知知幹笑兩聲,和福安告別,鉆進了馬車。

回程時,鶴知知一聽見馬蹄聲從旁邊經過,就忍不住掀開簾子去看,卻每一次都不是睢晝在旁邊停留。

鶴知知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

倒是景流曄來找了她好幾回,插科打諢,好似很有話和她聊。

鶴知知和景流曄頂多算點頭之交,原本不大願意與他聊天。

但看在景家營救有功的面子上,每每對上他,鶴知知還是保持著禮貌的好顏色。

但是再好的修養,也抵不住景流曄總是拿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來獻寶。

有一回景流曄摘來一個醜得五彩斑斕的果子,非說很甜,要鶴知知嘗嘗,鶴知知說胃中泛酸,假笑著收下了。

後來又捉來一只口齒鋒利的小蟲,要鶴知知聽一聽,是不是比蟈蟈叫得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