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4/5頁)

無論是劍意還是道元,噴湧而出再這樣倏而收回,都會自傷八分。

有血自傅時畫的指尖滴落,他卻好似絲毫未覺。

淵兮倏而出現在了他的右手,他周身本就已經足夠洶洶的氣勢竟再暴漲一截,青衣少年衣袖翻飛,將虞絨絨攬在身後,回身再向那詭異老頭試了一劍!

明月清風,白雲飛亂,再見滿目衰草,野火連天。

黑色薄劍穿透層層虛影,直逼老頭的面門,終於硬是逼著對方於無數虛影中向後仰了半寸!

“你對她做了什麽?”傅時畫沉沉開口。

他的聲音素來都是散漫卻極悅耳的,然而此時此刻,他的音色卻如劍錚然,竟是連吞吐的字眼中都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殺氣。

“好劍!”那老頭卻恍若未聞,只暢快般大笑道,然後豎起了另外一只手,在淵兮上屈指一彈。

傅時畫身形微頓,黑發飛揚,唇角有血漬滲出,但他握劍的手卻依然極穩,眼瞳更黑,殺氣愈濃,輕輕翻腕,便要再出玉石俱焚的一劍。

華服老頭卻突然“咦”了一聲。

下一刻,他改彈為捏,就這樣硬生生攥住了傅時畫的劍,再在上面嗅了嗅,輕嗤一聲:“淵兮劍?只有一柄淵兮可不行啊,沒有湛兮,你拿什麽壓它的兇意?靠那只傻鳥?”

傅時畫擰了擰眉,正要說什麽,華服老頭卻倏而收回了點在虞絨絨額頭的手指。

翻飛在半空中的所有彩色棋子已經全部沒入了虞絨絨體內,華服老頭子仿佛在一瞬間再蒼老了數十歲,臉上的皺紋更深,白發更枯,露出了真正彌留之相。

他視傅時畫的劍如無物,就這麽任憑他的劍長驅而進,懸停在自己的眉間,如此兀自負手而立,帶了些悵然道:“想殺你,可惜小丫頭片子贏了,老頭我一言九鼎,不能反悔,不能反悔。”

所以他擡手一在劍上一彈指,將淵兮從自己眉間彈開,惹得傅時畫本就蒼白的臉色再黯三分,這才繼續道:“我想被葬在梅梢雪山之巔,也想被灑在歸藏湖心,哎呀,這可真是好難選。小丫頭,還未曾問過,你叫什麽名字?”

“算了,不假惺惺了。那傻鳥喊了一路,想裝聽不見也難。”不等虞絨絨回答,他又十分嫌棄地補了一句。

糟老頭子的身影更顯虛幻了些,傅時畫幾乎覺得自己劍意已經無法鎖定面前人的身影。

傅時畫微微擰眉,卻見虞絨絨突然咬牙擡手,手中的散霜筆遙遙點向對方面門。

她與對方交手太多次,世間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對方的手段,所以她只是遙遙擡筆,便已經鎖住了那道近乎縹緲的氣息。

筆尖劍氣符意繚繞。

傅時畫舉劍翻腕,單足後撤,劍尖再融入那片燎原殺意。

華服老頭似笑非笑看向她,再感受到傅時畫的劍意順著符意已經蜿蜒而上,顯然再起手,恐怕便是毫無保留的殺招。

“傳業授道解惑也,我傳你業,問你道,你不喊一聲師父,卻想殺我。”華服老頭擡手向虞絨絨指指點點:“虞小丫頭,你沒良心。”

“你究竟是人是魔?”虞絨絨終於將縈繞在心頭的疑問道出了口。

“我是人又怎樣?是魔又怎樣?”對方頭也不回:“人與魔皆出於天地之間,天地都不奈何,偏偏人要殺魔,魔要殺人,簡直荒唐!我是人,也是魔,你有本事殺掉一半的我嗎?”

老頭子邊不屑擺手,邊這樣飄然向後退去。

他周身的氣息越發縹緲,身影也更加虛幻,好似他已經介於生與死之間。

又或者說,他本就早已死了,在這裏的只是一縷幽魂,亦或是枯敗肉體的最後殘喘。

如此盤桓百年甚至千年,只為了等有緣人最後見一面,再下暢快一局,讓自己的傳承不至於斷絕這人間。

他等了這麽久,等得淪為無數蠢貨的鍘刀,血腥滿地,鴉火燎原,呱噪難耐。

如今棋局已盡,便是心願已了。

他一路退,一路再仰頭大笑,他似有許多胸懷郁氣,又似有許多一生遺憾,也曾頂天立地,卻最終只困於這一隅棋子之中,變成了那些對棋道一無所知之人的殺人工具。

可他到底還是在死前暢快淋漓地對弈於方寸間,不講道理地胡亂悔棋,再將自己這一把棋子與棋譜遞了出去。

他長笑一聲,再遙遙看向虞絨絨:“虞小丫頭,雖然你沒什麽良心,但好歹別死太快,幫忙灑一下老夫的骨灰。”

華服老頭的身影越發虛幻了些,他負手立於荒原之上,卻好似在最後看一次這天地。

“天做棋盤星作子,我敢下。地當符箓海為墨,我敢書。”

“符出天地,我歸天地。不必立碑,也不必記得我。”

下一瞬,那老頭子的身影竟真的就這樣消失在了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