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3/5頁)

他近乎平靜地看著虞絨絨,突然露出了一抹有些古怪的笑意:“知道什麽是一言九鼎嗎?一言九鼎就是——你雖然不想學,但你已經學會了老夫的所有傳承。”

“劍道要學劍,音修要弄琴,器修要掄大錘,丹修抱著那破爐子熏得頭暈眼花,刀之一道非百戰不立。唯有我符之一道,不看經脈,不看境界,先問道,再修道。”

虞絨絨的心重重一跳,慢慢睜大眼。

劍意切割,空間傾圮,傅時畫的暴烈劍意縱橫天地,她幾乎能聽見二狗喊她的聲音,心中腦中卻全都是翻湧的棋子與無數符線。

符線顯於天,匿於地,藏於心,最後再落在她的指尖。

她似有所感,有些怔忡地擡起手,散霜筆已經落在她的指間。

她起筆連意,落筆成符。

華服老頭看著她的動作,倏而大笑起來,突然開口沒頭沒尾地問道:“你知道一個棋盤此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嗎?”

虞絨絨的眼前已經被徹底的黑白雙色覆蓋充斥,幾乎已經不能思考。她使勁閉了閉眼,也無法將黑白雙色從自己的視野裏驅趕開來,隨口道:“擁有一副彩色畫像?”

老頭一愣。

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人,也得到過很多答案。

有人說,棋遇知音才是幸事,也有人給出其他一些夜不能寐、深思熟慮後的答案,只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糟老頭子到底是誰,問出這個問題又真正代表了什麽。

只有虞絨絨回答得漫不經心,胡言亂語,極不耐煩,卻竟然讓人無法反駁。

華服老頭倏而有若癲狂地大笑了起來,好似此生第一次聽到這麽好笑的事情,他一邊笑,一邊又覺得實在太有道理,忍不住再次笑彎了腰。

在這樣的大笑中,他一手按著漫天劍意,另一手倏而伸出,一指點在了虞絨絨眉心。

“黑白的棋子卻想要彩色畫像,道脈凝滯卻偏想修行。你當逆天而行的路很好走?”

“癡迷不悟,貪心不足,自取滅亡。偏偏老頭子我死前就想看點傻子的熱鬧。”

滔天的道元自他周身剝離,再洶湧地向著虞絨絨湧來,黑白棋子染上了如她發中寶石般斑斕的色彩,一顆顆釘入她的體內。

糟老頭子的身形逐漸暗淡虛無,周遭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坍塌。

虞絨絨周身雖然被這一指定住而未能動,卻已經看到了傅時畫並指為劍,終於劍意翻湧地割開了這方空間,向她的方向急掠而來的身影。

糟老頭子的大笑卻還在繼續。

“你要登雲梯送死,我偏不讓你死。”

洶湧的劍意淹沒了老頭,對方的聲音卻還在繼續:“你當慶幸,這世間有無數道,你偏偏先遇見了我,再在我的這一方棋盤上落了子。”

“你承我道,不將這天下擾個天翻地覆,怎麽能死?”

“我且問你,你既要修道,你可想清楚,你的道是什麽了嗎?”

很疼。

鋪天蓋地的疼貫穿了虞絨絨的每一寸道脈。

她能感受到纏繞在自己道脈周遭的劍氣與糟老頭子灌注進來的道元又或是其他什麽東西的激烈搏殺,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骼在發出搖搖欲墜的脆響,宛如刮骨重塑,又仿佛硬生生斷骨再續,讓她想要尖叫,想要嘶喊。

然而她的所有聲音都好似被打入體內的道元滯住,只能停留在了心中。

她疼得死去活來,七暈八素,道脈翻湧,被打入了那些棋子的地方仿佛有鈍刀在一寸寸磨她的骨頭,她甚至忍不住在想,為什麽自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要遭受這麽多次的疼。

好歹上次被大師兄的劍砸中的時候,她還能暈過去以逃避三分,但這次,她只能硬生生地受著。

她的腦中卻在回蕩對方的那個問題。

她的道是什麽?

這一聲喝問混著越來越重的痛苦,她疼得想哭,卻不想在這種時候哭,所以她使勁睜大了眼,將已經湧到了眼眶的眼淚憋回去,再看到老頭子的身影越來越虛幻,連他腳下的影子都變得灰白了起來。

直到一道璀然劍氣重新照亮她的雙眸。

傅時畫的劍氣終於有如實質地劈開了此處。

他手中無劍,只有吞吐的劍氣近乎肆虐地凝聚在他的指間,再向著那老頭子的面門一擊而下!

——卻劈了個空。

那老頭子的身影分明就在那裏,然而劍氣卻什麽都沒有觸碰到,就這樣從空氣中直直落下,灑在了棋盤石桌上。

本就搖搖欲墜的石桌被這一道劍氣徹底割裂開來,石塊碎裂了一地,傅時畫青衣烈烈,向前一步,終於抓住了虞絨絨的手。

他的手與此前每一次握住她的時候都不太一樣。

那只手極冰,極冷,甚至讓幾乎要沉於痛苦中的她一個激靈,但在握住她的同一瞬間,吞吐其上的劍意卻在頃刻間斂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