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深夜, 萬松書院的一間房中,還亮著燭光。
蔣沛春興奮地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 滿腦子都是鹿鳴宴上自己因為作詩得了第一,被沈大人叫過去說話的場景。
他不由自主地又從仰躺翻了個身,變成了平趴在床上, 將腦袋埋在枕頭裏,枕頭發出輕微的響聲。
這枕頭是他從家裏帶的, 裏面裝的是蕎麥皮,從枕芯到外面裹的枕套,都是他娘親手一針一陣繡出來的, 在苦讀了一天書之後,睡著最為舒服不過。
他家境不算太好,但也過得去,畢竟了,若是真的太過貧窮,也不能將他送到萬松書院來讀書了。
在枕頭中埋了一會兒, 他才擡起頭, 又從床上一股腦坐了起來, 實在是忍不住了,才朝著對面亦是還沒有睡的仲煜試探著出聲, “仲兄……”
仲煜正在看著手中的書,入神極了,一時之間未聽到蔣沛春的聲音。
這是一本舊書, 但卻被保存的極好, 足以看出原主人的愛惜。
每一張頁面上都留存著原主人多次翻閱過的痕跡, 遍布著如斷金割玉, 鋒芒畢露的批注筆記,從中也不難看出落筆之人的博學,以及對學問的認真態度。
直到蔣沛春又喚了他第二遍,仲煜才回過神來,面上並無被打斷思緒的惱怒,擡起頭,眉眼平和地問他:“沛春,怎麽了?”
蔣沛春也是知道他仲煜雖然是山長的孫子,但脾氣一貫溫和,才大著膽子打擾他看書的。
若是平時,他也懂得道理,不會如此,但今日,實在是太過興奮激動了,也找不到旁人來傾訴,只能打擾同室的仲煜了。
見對方終於回應自己了,他立馬高興起來,當即從床上蹦下來,趿上鞋子,幾步就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仲煜旁邊的凳子上,眼含期待地問:“仲兄,你能再給我講講沈大人的事兒嗎?”
原來是這件事兒。
仲煜聞言便笑了笑,卻是搖著頭道:“我所知道的,都是來自於大伯給祖父寄來的信中所述,先前便已經盡數講給你聽了。”
聽到這話,蔣沛春倒也並不如何失望。
畢竟聽來的終究是聽來的,自己今晚所見到的沈大人,才是最真實的。
即便沈大人只跟他說了幾句話,但已經讓他足夠仰慕了。
仲煜也很能體會好友的心情,見狀便道:“不過沈大人贈予我的這本書,倒是可以借給你看上幾日。”
“真的嗎!”
蔣沛春一聽這話,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腰杆兒都坐直了不少。
“自是真的。”仲煜含笑回他,但隨即又道:“不過我還沒有看完,你許是要等上幾天。”
“沒問題沒問題。”
蔣沛春連忙道。
只要能看得到,晚上幾日又如何?
……
正當兩個新舉人在書院之中說著話的時候,他們口中的沈大人,卻在鹿鳴宴結束之後,回到住處換了一身便裝,與褚彥文一道出門,打算去夜市中逛一逛。
二人並肩走在街上,唐闊與褚彥文的長隨跟在他們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離得太近怕擾了自家老爺與友人談話的興致,離得遠了又怕老爺有什麽事兒尋不見自個兒。
這是唐闊這幾日跟著褚小哥學來的當人長隨的小技巧。
褚小哥便是褚彥文的長隨了。
唐闊在想什麽,沈伯文自是不知,只覺這夜市極為熱鬧,京都坊市之中最熱鬧的時候,比如眼前情景也是差了幾分,褚彥文更是看的雙眼發亮,看著不遠處江上掛著燈籠的畫風,滿臉都是躍躍欲試。
沈伯文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語塞,隨即才無奈地道:“褚兄,咱們還是找個食攤坐下來吧。”
“也行。”
褚彥文自無不可,不過看這樣子,似乎想去畫舫上見識一番的主意還沒有被打消。
沈伯文對吃食上沒有什麽忌諱,褚彥文更是看什麽都新奇,走了幾步,看到一家賣小籠包的攤子,便道:“延益,咱們去嘗嘗那家?”
沈伯文點頭應了,他們一行四人便都落座在同一張小方桌旁。
他們兩個都沒有那麽多的講究,於是讓唐闊與褚小哥便也同他們一塊兒坐下了。
來都來了,點的自然是最出名的灌湯小籠包,攤子上的生意極好,上的速度也不慢,一會兒就將他們要的幾屜包子都端了上來,還附贈四個幹凈的小碟子,辣油和醋都在桌面上擺著。
店家是一對兒中年夫婦,丈夫看著是個悶頭做事的性子,他家娘子倒是負責這些交際的活兒,將這些東西都放下,笑盈盈地道:“幾位客官請用,奴家看您幾位不是本地人,怕是不曉得這包子該怎麽吃,我們這兒倒是有個口訣。”
褚彥文來了興趣,勾了勾唇,笑問道:“什麽口訣,說來聽聽。”
褚彥文能在京都的風月場所之中廣受歡迎,也不僅僅是憑他出手大方,相貌英俊自然也是占了一大部分原因的,這般一笑,倒是有點兒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