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第4/4頁)

皇長孫對待他們這些人,一貫是客氣疏離,但對沈伯文卻像是真正親近的老師一般。

這讓李編修愈發不敢再對沈伯文有什麽小心思了。

心裏頭也百思不得其解,這人身上到底有什麽好的,能讓至尊祖孫三代都看重他?

張修撰自然不知自己的好友已然倒戈,隔壁桌上兩個書吏吃完飯走了,此時飯堂裏除了他們兩也沒旁人了,終於忍不下那口氣,將筷子往桌上一扔,憤恨不平地道:“不就是當了次主考官嗎?有什麽了不得了,誰沒當過似的,這就都巴結上了?”

主考官你倒是當過,只不過去的不是浙江那般科舉大省罷了。

李編修心中暗道,手中筷子拿得很穩,又給自己夾了一口菜,面上卻適時露出了一絲贊同。

不過張修撰原本也不需要他說什麽,只要有一個附和的態度,他就能自己一直說下去了。

“他能有多少真才實學?若是真的那麽行,怎麽沒把謝之縉壓下去考個狀元?”

李編修的筷子頓了頓,隨即又正常吃了起來。

張兄向來以他的狀元身份自傲,他起初也很是羨慕,後來聽得久了,卻隱約覺得有點兒可憐。

若不是身上沒有別的可誇耀的東西,豈會一直吹噓唯一的一樣?

不過想到這兒,他又在心中自嘲一笑,至少張兄還能吹噓他的狀元身份,自己有什麽可吹噓的,人人都道翰林院清貴,翰林老爺們都是儲相,但卻不見在這裏熬了許久也沒能熬出頭的翰林比比皆是……

聽張修撰的話逐漸過分起來,李編修念著畢竟還是好友的情分,不由得主動出聲勸了一句:“張兄,鄉試的事兒都過去多久了,現在春闈都快到了,他如今風頭正勁,你又何必去惹他呢?”

張修撰可聽不得這話,火氣一下子就被點燃了,當好友也怕了沈伯文,當即就冷下臉來,“你也想攀附他?”

說罷也不等他回什麽,站起身來就走了。

只留下李編修愣在原地。

隨即回過神來,直接是氣笑了。

行吧,就當自己好心當了驢肝肺。

……

張修撰回到值房中,越想越來氣,壓根兒無心幹活,看著眼前的書籍手稿們都覺得煩躁無比。

眼下雖然已經快到春闈了,但他心底的怨氣卻沒有隨著時間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越積越多。

正值此時,景德帝派了人來翰林院找個人寫詔令。

小內侍找了一圈,被告知沈編修去東宮給皇長孫上課了,謝修撰被蘇掌院帶著去了藏書樓。

想找的這兩個都不在,陛下那邊又等不得,便隨意找了個翰林過去了。

好巧不巧的,這個人就是張修撰。

詔令的內容平平無奇,也不怎麽關鍵,只不過張修撰還是很珍惜這次能面聖的機會。

自從他到了翰林院之後,也沒被宣召過幾次,因為當時翰林院有個人叫陸翌。

陸翌當年有多受陛下看重,他們這些經歷過的人都知道。

就算不知道,看他如今的官位也明白了。

因而這種被叫過來寫詔令的好事,一般都輪不到自己,好不容易等到陸翌走了,結果又來了個沈伯文。

景德帝今日心情不錯,後宮之中又添了一位皇子,因而見過來的不是沈伯文也不是謝之縉,是個有點兒眼生的翰林官,也沒擾了他想閑聊幾句的心情。

不過眼生歸眼生,從記憶裏扒拉扒拉,倒也想起來這是誰了。

畢竟也是自己親手點過的狀元。

“張修德啊。”

張修撰自己也沒想到,陛下竟然還記得自己,頓時眼眶泛紅,說不出話來。

景德帝見狀,便笑了笑,往椅背上靠了靠,隨和地道:“你在翰林院,也有幾年了吧?”

“回陛下的話,微臣在翰林院中已六年了。”

張修撰心中十分感動,只覺得自己在陛下心中還是有位置的,聞言便眼神殷切的回道。

他說完這話,景德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半晌沒開口。

張修撰頓時緊張起來,心如擂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片刻之後,景德帝的聲音才再度響起:“你怎麽看沈延益?”

他忽然想從同僚的角度,了解了解自己所看重的臣子,故而有此問。

張修撰聽罷,頓時眼睛一亮,當即就想告狀,把沈伯文那些缺點都告訴皇上,譬如持才傲物,不敬前輩,阿諛奉承等等。

但他確實也沒有這麽傻,在明知陛下欣賞沈伯文的情況下,還這般說話,怕是陛下還沒惡了旁人,先惡了他。

他心思活泛起來,忽然想到。

若是……以歷練為借口,站在為沈伯文著想的角度上,建議讓陛下將他外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