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何宗奎並不在意上一次遭受的冷遇,從胡立昆的壽宴上回來後,他便著人密切打聽著溫鳴玉的消息,得知人還沒有離開邑陵,他又陸陸續續送去了幾撥拜帖和禮物,想要與對方會一次面。

論起年紀來,何宗奎長了溫鳴玉二十余載,打交道時理應占一個長輩的便宜。可惜這一套在他們這行裏中並不起效用,靖幫自創立以來,在邑陵打出聲名,也不過數十個年頭。而溫家原本就是燕南的名門大戶,就算歷經數朝,枝葉凋零,近年的兩代當家仍是燕南權傾一方的幕後主人。如若真的要計較輩分,何宗奎反而算是一個後生了。

不過何宗奎也是邑陵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如此放低身份,再三示好,溫家總算派人給出了回應,說是少主人近來應酬繁多,會面的事,過幾日再商議。何宗奎的幾位心腹聞言,頗有幾分不滿,以為溫家盛氣淩人,不把何宗奎放在眼裏。何宗奎倒是不以為意,畢竟是他有求於人,受這一點氣,也無傷大雅。

星期六的下午一到,何淩山就被杏莉糾纏著,要他兌現上次的約定。她實在煩人,又是被何宗奎捧在手心裏的四小姐,何淩山慣來不擅長和女子打交道,等到杏莉拖出何宗奎來做說客時,他終於松口了。

一場大雪後,晴天終於光臨了邑陵。杏莉似乎是很喜歡下雪的,發現街邊的積雪逐漸融化,還站在一旁看了許久,樣子有些遺憾。何淩山見她久久地沒有動作,便道:“你不是想要看電影嗎?”

杏莉隨手抓起一小團雪,擲在他身上,不滿道:“現在才幾點?淩山,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和女朋友交往過,連陪我做什麽都不知道!”

何淩山撣去衣襟上的雪屑,徑自走在前面,回答:“沒有。”

杏莉見他一人慢悠悠地走遠了,連忙追在後面,挽住何淩山的手臂。她像是覺得何淩山的答案十分好玩,先是自顧自地笑了一陣,才道:“噯,你記不記得你去學校接我的那一回,我的幾個同學看見你,都想托我把自己的相片送到你手裏,作為結交你的手段呢。”

何淩山低頭看了看她,卻說:“杏莉,把手松開,太不像話了。”

“為什麽?”杏莉反而把他抓得更緊,不服氣地辯駁:“你要跟我講男女有別那一套嗎?我可不計較這個,男人和女人除了前面那個字不一樣,其他的又有什麽分別。難道我挽一挽你的手,我們之間就要發展出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了?”

她素來伶牙俐齒,像個活潑又頑劣的小妹妹。何淩山習慣性地讓著她,沒有再多說話——再怎樣說,他總是處在下風的那一個。兩人並肩從東橋街走到百升路,杏莉停在一家百貨公司門口,鬧著要進去。

裏面大大小小的店鋪,雇員大多是認得這兩人的,一見面就連忙迎上來招待。杏莉松開何淩山的手,穿梭在琳瑯滿目的商品之間,香水粉撲,梳子口紅,盡是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何淩山被一陣陣的馨香環繞,難得生出了幾分不自在,他遠遠地避開了,一個人站在扶梯旁,等待杏莉挑選完。

這百貨公司的一樓人潮熙攘,再往上看,又莫名變得冷清許多。何淩山正默默數著台階,杏莉終於沖了過來,手裏大包小包,悉數不客氣地塞給他。還有接待提著東西,跟在她身後,對何淩山道:“五爺,是記在您的賬上嗎?”

何淩山點了點頭,又問杏莉:“可以走了?”

杏莉卻意猶未盡似的,放軟音調央求:“再陪我逛一會兒,我上次看中了一條項鏈,很適合二姐呢,我一定要買下來送給她!”

何淩山只得隨著她往二樓走去,剛踏上最後一級階梯,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急匆匆地趕來這裏,對他們道:“萬分抱歉,今日……啊呀,原來是五爺和何四小姐,真是對不起,兩位貴客,二樓現下已經被包了場,只能改日再招待二位了,請五爺見諒。”

那經理被何淩山盯著,連腰都不敢挺直了。他連忙補充:“都怪我沒有及時掛出告示,打攪了五爺和四小姐的興致,來日我一定登門致歉,希望五爺海涵。”

杏莉還是第一次被人攔在外面,她到底年紀還小,面皮又薄,聞言便道:“誰包的場,我出雙倍的價錢,你把它包給我。”

“這……”經理滿臉為難,把目光轉向何淩山:“五爺,您看這……”

經理的話還沒有說完,何淩山忽然聽見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不用你為難了,今天來的這一位客人,我恰好見過。”

他應聲扭頭,便看見馮曼華站在一間首飾店鋪外,靜靜地望著他。一名店員舉著托盤,上面用絲絨盒子擺了兩排戒指,正在供她挑選。馮曼華將手裏的鉆戒放下,朝他們走來,目光隨意地杏莉身上掠過,又道:“抱歉,要是不包下這裏,我實在沒有辦法好好地逛一逛。你們二位請自便吧,我定下的約束,還不至於拿來為難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