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為君丹青台上死(九)(第2/3頁)

其余趙家子弟沒有一個去救過人,他們陸續都死在了抗擊北蠻的路上,到最後,整個定州軍扒拉來扒拉去,能扛起定州軍軍旗的竟然只剩下了一個以招貓逗狗為己任的紈絝。

紈絝是被奶奶用拐杖打出趙家大門接下這面浸透了父兄血液的沉重軍旗的。

“既是我趙家兒郎,就要死在這面旗子下!”趙老夫人將不肯出門的孫子打出家門後,站在門口說了這句話。

紈絝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因為死去的父兄給他留下了一班忠心得力的助手,最後幾年戰事,他竟然跌跌撞撞多次死裏逃生,硬是活著帶定州軍把北蠻趕回了草原。

不過對於這位前職業是紈絝子弟的趙將軍……現在還是有許多人不太瞧得起他。

因為這位趙將軍一反父兄先輩們身先士卒的傳統,幾乎不怎麽帶兵上陣,就算不得不臨陣,也會警惕地裏三層外三層用親衛把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平日裏坐鎮中軍更是稀裏糊塗,活像個吉祥物,讓那些仰慕趙家一門忠烈的人們失望不已。

……哪成想趙家最後活下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廢物呢?實在是天意弄人啊。

這樣一個諸事不管只顧自己快活的人,突然點名要見謝琢?主簿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謝琢上前一步,對傳令兵頷首:“我姓謝,將軍要找的是否是我?”

傳令兵上下打量他一番,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先過去給將軍看看吧,不是再說。”

這個帶點兒傻氣的回答令謝琢久違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他點點頭,拍了拍衣袖:“那便請小兄弟前頭帶路吧。”

漠北的十二月凍寒徹骨,傳令兵穿著厚實的冬衣大步在前,謝琢身上卻沒有足夠保暖的衣裳,他畢竟還是一名流放的犯官,沒有這樣好的待遇,主簿看他可憐,揀了件舊衣物給他,在這樣的天氣下,也只能算是聊勝於無。

謝琢將雙手小心地塞進袖子裏,無師自通了農民揣的標準姿勢,跟著傳令兵在雪裏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軍營裏除了巡邏的兵丁外,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大風扯著棉絮似的雪團子往下砸,不一會兒就在肩頭堆積了厚厚的白雪。

兩人穿過層層柵欄,終於到了軍營最中心的帥帳,定州軍因為人多,營盤都紮在外城,除了一些特殊建築比如庫房之類的修了房子,其他人都一半帳篷一半土屋地住著,連大將軍也不能免俗,定州城內屋明瓦亮的將軍府完全就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這頂帥帳穩穩當當立在整個軍營中央,前頭一杆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子上一個“趙”字濃墨重彩古樸威嚴,帳子前頭竟然沒有站著衛兵,好好一個定州軍大營,硬是整出了一副任君來去的坦蕩氣質。

傳令兵將謝琢引到這裏,替他撩起一層簾子:“快進去吧,將軍在裏頭等你呢。”

傳令兵甚至沒等謝琢完全走進去,見他踏進去了一只腳,就哧溜一下捂手跺腳地鉆進了一旁一頂小了不少的帳子裏,簾子起落間,炭盆的火光閃出暖色的光暈。

謝琢站在原地眨了兩下眼睛,迎面被一團雪絮劈頭蓋臉砸了一通,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從善如流地踏進了這頂中軍大帳。

帥帳裏別的不說,火盆管夠,暖融融猶如春日,撲面的熱意一下子就讓謝琢被凍壞了的手腳感到了一絲鉆心的麻癢。

巨大的地形沙盤和地形圖就大大咧咧地擺在大帳一角任人觀看,入內第一眼能看見的就是那個蹲在火盆邊上的大高個兒。

謝琢走近了兩步,才發現對方並不是蹲在地上,而是坐在一條小馬紮上,但是因為此人體型高大手腳修長,那只小馬紮又過於小巧,一眼看去就像是懸空而蹲,因為這個蜷在火盆前的姿勢過於乖巧,顯得他高大的身體有點可憐巴巴的。

聽見動靜,這人扭過頭,一張臉輪廓分明,只是一道橫貫額頭到臉頰的傷疤破壞了這張臉的完整性,傷疤險之又險地擦過眼睛,在這張硬挺俊朗的臉上增添了許多陰郁兇戾的冷意。

只不過他一笑起來,這種戾氣就變成了另一種邪氣叢生的怪異。

“謝三郎來了?吃地瓜嗎?剛烤好的,京城裏應該沒有這種好東西吃,可甜,都是能拉絲的好瓜!”

一身肅殺黑衣,坐在小馬紮上,面相兇狠陰戾的趙將軍,一邊在火盆裏掏著地瓜,一邊對謝琢露出了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才有的憨厚笑容。

謝琢從善如流地在他對面的馬紮上坐下,也不問這位趙將軍怎麽會知道他的身份——這其實不是什麽能瞞住人的秘密,一介犯官,府衙肯定已經和定州軍通過氣了。

黑衣的將軍左手倒右手地將地瓜在手裏倒騰了幾個來回,掐著皮將地瓜一撅兩半,在手裏比較了一下,一臉肉痛不舍地將稍大一點的那一半遞給了謝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