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陸南川定的是私房菜館,館子坐落在城區中心拆不起的胡同裏,這地方周圍修繕過,以往亂搭的電線和坑窪的地面飛灰一般已然不見,是區裏牽頭搞的舊房改造工程給煥然一新的。

朱紅色大門閉著,門裏鋪著青石板,綿延至一株歪了身軀的古銀杏下,顯出幾分隔開世俗、不食煙火氣的清高。

大面積的落地窗立在灰瓦下,透窗望出去,是四方的天和風中顫動的葉。

一番專門雕琢的意境,深得二位中老年“返璞歸真”的心。只有顧玉琢悄咪咪評價一句,做作。

陸南川看都沒看他,仿佛他只是放了個不聲不響的屁。

在顧昌海和馮愛媛眼裏,陸南川妥妥就是“別人家孩子”,再一瞅對面就知道埋頭吃的兒子,把他回爐重造的心都有了。

偏偏陸南川把他們兒子誇得如同神樹上開出的鳳凰花,只此一朵,天下間再無第二枝。

顧玉琢叼著脆鹹的乳鴿翅,豎著耳朵聽,暗道:可以哦陸哥哥,真有水平,彩虹屁吹得乍一聽都聽不出是彩虹屁,細細一想——嚯,美得要起飛了。

一頓飯吃得雙方都舒暢,末了顧昌海告訴他們,這一趟來是為了顧玉琢的三叔。三叔不幸得了癌,正在排期等手術,夫妻倆過來一方面是給搭把手,一方面是想找找從前的老同學,托關系尋個專家給三叔手術。

老顧好面子,說幾年不見有事才上門,活脫脫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話音沒落就讓馮愛媛批評了,說人家老同學哪在乎這個,就你想得多。顧昌海在晚輩面前遭數落,張口就想辯兩句,以挽回他的老臉,可惜話還沒出口就讓他兒子打斷了。

顧玉琢的三叔打小帶他玩,上樹下河的倒黴事裏多半都有三叔的影子。現在一聽他三叔住院,嗷一嗓子就躥了起來,埋怨他爹媽怎麽還有心情跟他們扯閑篇。

“這不是還沒住上院呢,三叔三嬸在賓館等煩了,說去永壽寺進香了,只當旅遊。”老顧說,“待會兒我跟你媽就接他們去。”

顧玉琢不答應,也想去。

“我也一起吧。”陸南川這時候插了話,“我一個發小正好在三叔排隊那醫院上班,我把他約出來,看他有沒能用上的關系。”

老顧和馮女士自然不肯,已經讓陸南川破費了一頓飯,再因為私事給人添麻煩實在說不過去。

陸南川卻道:“我和小顧在劇組這幾個月吃住行都一塊兒,和家人是一樣的。叔、阿姨,您二位千萬別見外。”

話都說到這兒了,再拒絕反而很虛,於是四人便驅車往永壽寺——三叔三神早上跟旅遊大巴走的,下午說要去娘娘廟,給堂姐拜個姻緣。

路上,陸南川給他的社畜發小江山嶽打了個電話,對方滿口答應,並約著周末打球,活動活動被封印在手術台旁的身軀。

當著老顧和馮女士的面,他們倆“兄友弟恭”,等接上三叔三嬸,陸南川自然又接受了一番來自長輩的花式誇獎。顧玉琢在副駕坐著,有種誤入誇誇群的悲涼,他哀怨地轉頭,問三叔,你不愛了嗎?我再也不是那個能讓你扛在肩頭的小可愛了嗎?

三叔嫌棄道,你這麽大一只,快別撒嬌了,看看人小陸,多沉穩。

黑崽暗呸一聲,扭頭在微信跟堂姐告狀——你爸媽趁你飛機還沒落地,已經著急忙慌幫你求姻緣來了,嘻嘻。

堂姐搭乘的航班正飛越北極,自然沒收到他的小報告,等堂姐落地再碰面錘他,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眼下,陸南川安排妥當,有江山嶽幫忙,聯系上了胸外和腫瘤科的主任,約好第二天去再去看一看三叔的片子。

幾人簡單吃了個晚飯,陸南川提議給三叔三嬸和老顧、馮女士換了酒店,搬到顧玉琢公寓附近的寶格麗暫時住下。

忙活一天,兩人又在附近打包了消夜才回去。

下了地庫,黑崽故意問:“啊,陸老師,你不回頌園嗎?”

陸南川停好車,熄了火,說:“不回。”

“不回就不回吧,”他小聲嘀咕,膽子卻大,“次臥借你住。”

陸南川沒立刻表態,拎上外賣,下車時往西邊拐角看了眼——鏡頭的反光一閃而過。

他收回目光,只當沒看見,等顧玉琢刷開門禁,兩人前後腳進了門。

進門,沒等開燈呢,顧玉琢就被抓著腰給困住了。

落地窗外透進來霓虹閃爍的光,空氣裏粘著撕不開的曖昧,呼吸鉤纏著,唇瓣緊貼著,擠走了顧玉琢腦子裏那點小別扭,直到他哼哧哼哧地求饒,陸南川才放開。

“再說一遍,讓誰住次臥?”陸南川舔了下黑崽濕潤的唇,質問道。

“圖圖吧,”他立刻出賣了自己有名有姓的玩具,“它太大了,占地方,讓它去。”

陸南川手掌撐著他後腰,手指輕輕地滑,帶起細小的戰栗,“早上的事是我不對,我著急了。什麽時候和父母坦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