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日頭西墜,蒸騰了一天的水汽被碩大的樹冠壓住,人走在林子裏,不用動便是一身汗,動了更是汗如雨下。

顧玉琢趴在陸南川背上,前胸後背的汗濡濕了衣物,貼在兩人的皮肉間,粘膩著,十分不適。

“陸老師,我能走,放我下來吧。”顧玉琢給他揩掉一路滑到下巴的汗,心裏窩了一片酸,“我以後不胡鬧了,有傷就養著。”

推己及人,陸老師累得呼哧帶喘他心疼,他腿上一片傷卻逞強,陸老師自然也不忍。

陸南川沒應他,只是把胳膊收緊了——出汗多,難免要滑,怕一個收不住,再把他給摔了。

就這樣回到茅草屋,迎頭碰上出來打水的駱岑,好一個狹路相逢。

“你們……”

陸南川視線掠過他,如同是碰上一個陌生人。駱岑剩下的話被悉數卡回嗓子眼裏,拎著桶的手倏地一緊,側身擦過他們出去了。

進門,酈芳一瞧這樣,還以為這崽又調皮搗蛋幹什麽糟心事了,上去幫著把他接下來,劈頭蓋臉就問:“你又幹啥了你?一天天的,跟小喬兩個凈不讓人省心啊。”

黑崽張嘴喊一聲冤枉,前面剛進來屁股還沒沾著馬紮的喬星辰大呼委屈,指著他的二百五兄弟:“哥,把你的蛋掏出來給他們看看!”

這話擲地有聲,攝像險些端不住機器。

“……”顧玉琢不敢置信地揪了下耳朵,反應會兒才吆喝,“我真他爹地嗶了大狸子了,掏個屁的蛋!”

機器徹底黑屏,跟拍導演樂不可支,擼一把腦門上的汗,道:“諸位注意言詞啊,咱這段肯定是掐了不能播的。”

播肯定是不能播的,可這段“劇情”得留著,跟前面不能斷得忒突兀,於是接上酈芳的話,他們又演了一段。

四個人在卡布裏付出的勞動換回來一串香蕉和五個雞蛋,另有一只卡布裏婦女編制的彩線包,兩個手掌大,能單肩能斜跨,江照愛不釋手,說漂亮極了。

另一邊,盆裏兩條海魚被困在一方小天地裏正在半死不活,酈芳說他們本來忙活一上午連片魚鱗都沒摸著,差不多要放棄的時候碰上了卡布裏部落的人出來打漁,便跟人學了一手。

這位常年坐研究室的學究對影帝豎起拇指,誇他不光演戲厲害,捕魚也很在行。

喬星辰在旁邊一起吹彩虹屁,閉眼誇,仿佛粉頭上身。

顧玉琢被魚吸引了注意力,蹲在盆旁邊觀摩,說哎呀它們會不會死啊,再加點水吧。

陸南川也蹲下來,並撿起了前兩天的梗:“小寶貝,你是打算跟你的食物成為好朋友嗎?”

顧玉琢黑臉一紅,嘀咕道:“咋當我爸還當上癮了呢,小心我親爸追殺你十條街。”

“聊啥呢,”阮桃這時候拎了把刀過來,“來幫忙把魚宰了,準備吃飯啦。”

顧玉琢一聽,得嘞,也不用給加水了,朋友們,你們短暫的生命就這樣走到盡頭了,阿門。

野人組七人,除了阮桃和江照,剩下五位男士哪個都不會殺魚,五人站成一排,看著挺威猛一組人墻,實則完全沒用。

魚是在海邊殺的,海水帶走了內臟和血。阮桃一把將尖刀插進濕沙裏,仰臉問這一排人墻:“學會了嗎?”

顧玉琢表示眼會了,手沒會。

駱岑欣然說看明白了,下次就上手,又說所幸他廚藝不差,好歹能為“無能男子組”找回點面子。

兩堆火,一堆吊著鍋燒魚湯,一堆烤著小海鮮和方才被開膛破肚的魚。

他們帶回來的雞蛋被打碎炒了,酈芳掌勺,把蛋炒的金黃,香氣撲鼻。

喬星辰作為一個只能張嘴等吃的選手,和顧玉琢兩個人作為氣氛組,在酈芳炒雞蛋時候站在旁邊不斷“哇塞”,仿佛鍋裏不是五個蛋,是一鍋佛跳墻。

酈芳讓這兩人煩的不行,招手叫陸南川過來,讓把兩個討厭鬼領走。

陸南川來領,喬星辰滑不留手的魚一樣跑去煩江照,顧玉琢老老實實地跟他走,一前一後,離開熱火朝天的“廚房”,溜達到了潮聲起伏的海邊。

弦月掛在夜幕上,泠泠的光碎在海面,隨著波濤被推上沙灘,又不甘心地被扯回去。

顧玉琢脫了鞋,光腳踩在濕沙上,留下一串破壞自然美感的腳印。

他私心裏想制造些屬於兩人的浪漫,哪怕在鏡頭下也不怵的那種。可惜生來就和這二字犯沖,才醞釀了兩句對白,就踢著了一只路過的蟹。

蟹被踢回翻著花的海浪裏,他給嚇得嗷一聲原地起跳,帶起沙子如泥一般濺了陸南川半條腿。

浪漫被謀殺於繈褓中,黑崽無辜地扯扯濕了的褲子,然後從兜裏摸出來一顆蛋,用手搓搓,遞給了陸南川。

“謝禮。”他驕傲地背著手。

陸南川看著手裏的水煮蛋,摩挲摩挲蛋殼,“謝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