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雨水不留情面地從頭頂潑灑下來,雨披失去了大半效用,化成一張礙事的塑料皮,緊裹在人身上。

雲層壓得低,才兩點多就暗得如同傍晚了。

顧玉琢和陸南川一前一後沖上羅夫崖,踩著沒過腳踝的草葉往前奔。耳朵裏灌著風聲雨聲,還有他們自己粗重的喘氣聲。

身後,只有兩名攝像跟著,方才接到消息的導演已經拔腿往回趕,要去搬救兵。

再往前,西邊的雨幕中出現了聚在一撮的人影。

顧玉琢猛一抹臉上水,和陸南川立刻向他們跑去。

距離崖邊四五米的地方,幾個或站或蹲,是跟拍導演、攝像、江照……還有委頓在地的駱岑。

只剩一台機器還開著,對著這慌亂的境況。

顧玉琢人沒到,率先喊了一嗓子:“怎麽回事兒?”

——落雨的動靜太大,對話只能靠吼。

“駱老師被蛇咬了!”回話的是跟拍導演,興許是給這情況嚇得,直接劈了音。

與此同時,又一道閃電砸下來,映著幾張蒼白的面孔。

蛇是什麽蛇,誰也不知道。

江照跪坐在駱岑身旁,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雙眼通紅,手裏正攥著駱岑的手臂。

傷口在手腕,江照用自己的防曬衣紮在他小臂上,為防萬一是毒蛇,這一口下去要了駱大師一條小命。

雨勢急,出血量並不大的傷處早就被沖幹凈了,此時只余下被刺破的牙痕——小且排列較整齊。

駱岑一見陸南川,立刻就繃不住先前的冷靜了,慌亂和委屈爬上眼角眉梢,看著非常可憐。

“我沒看見那條蛇,等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江照愧疚極了,“駱老師為了幫我才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蛇。”

他們生怕真是有毒,一時不敢挪動駱岑,怕加速血液循環把他送上西天。

陸南川與駱岑隔著半臂距離,借著攝像打起的手電光觀察了下:“要不還是切個十字口放點血吧?”

駱岑皺起眉:“南川……”他沒傷的手抓住了陸南川的衣襟,唇抿著,沒說出其他話來。

這情形落顧玉琢眼裏,他一方面有那麽點酸不滋溜的,一方面又覺得駱岑可太慘了,不但讓蛇咬了一口,而且還被大雨澆成了個落湯雞。

駱岑和江照上山時候還晴空萬裏,陽光一片大好,因此誰也沒帶雨具,突然變天之後雨如瓢潑,哪怕是傷員也只能挨著。

“先拿這擋著吧,等他們叫醫生擡擔架上來還得一會兒呢。”顧玉琢說著把雨披脫了,讓跟拍導演和攝像幫忙,“撐一下子,能擋點是點吧。”

雖說用處不大,但也免得“雪上加霜”。

“小顧不說不覺得,一說還真是冷。”駱岑慘淡地笑了下,無意識似的往陸南川懷裏靠過去。

黑崽瞥一眼就轉開了腦袋,去看海面上的大閃電了。

——眼不見為凈。

江照卻讓他這話嚇了一跳,忙握住他手,“駱老師你覺得冷?是發高燒那種打哆嗦的冷?”她又輕捋了下傷口附近的皮膚,“有麻痹感嗎?”

“沒,”駱岑搖頭,“就是非常疼。”

他靠在陸南川身上,無力地倚在對方肩頭。

陸南川在這種情形裏真要把他推一邊也不合適,只好垂著兩手,把自己當成一堵風雨裏憑空長出來的肉墻,目不斜視地戳著。

又是劇痛又是冷,顧玉琢一回憶培訓課內容,心道不得了,別是給什麽蛇中王者給啃了。

他同情心泛濫,視線掃視一圈,看別人也沒那個意思,就自己蹲下來了,張臂把駱岑一抱。

他胳膊長腿長,這麽一攏,把陸南川的肩也攏住了。

於是,兩個人的依偎成了三個人的貼貼。

胸膛是熱乎的,手臂也是結實的,有安全感又無厘頭。他壓住要掙紮的駱岑,“哎,駱大師你別掙了,我怕你失溫,這不是鬧著玩的。”

駱岑生無可戀地閉起了眼,心裏第一次生出自然的感慨——也不知道陸南川從哪挖出來這麽一朵奇葩。

二十幾度的天,一場小孩撒潑似的暴雨當然不至於把人凍到失溫。可面對未知和危險時,大腦總要不受控地去思考些有的沒的可怕情形。

將近半小時的等待後,節目組帶著醫生和擔架上來了。

雨勢漸小,當他們走下羅夫崖時,烏雲早已散去,一彎彩虹懸在犀牛島上,靜謐平和。

隨隊醫生判斷,咬傷駱岑的並不是毒蛇,只是犀牛島上常見的一種無毒小蛇。而這種蛇通常也不會主動攻擊人,如果不是當時情況特殊,駱岑大概也不用挨這麽一口。

節目組用快艇將駱岑送去醫院做詳細檢查,其他人留在犀牛島上繼續拍攝。而根據當初合同,駱岑的拍攝實際也已接近尾聲,迫於這場意外,駱岑提前“殺青”,出院後便可以直接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