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還記得麽陸老師,它那個外賣盒外賣盒和自嗨鍋一個原理,能自己加熱,單看那個包裝……”顧玉琢挺感慨,“真不像能讓人拉脫水的款式。”

他端著一碗粥,往陸南川手裏遞,邊遞邊嘀咕,沒留神唾沫星子飛進碗裏了幾顆。

陸南川運了口氣,接了勺子把上面那層抹開,垂著眼說:“沒聽過關於大自然的一句話嗎?”

顧玉琢又給打開了蛋羹,噴香撲鼻。

“什麽?”他問。

陸南川看著他,神色戲謔:“看上去絢麗勾人的那種東西,往往都是能致人死地的壞家夥。”

黑崽歪著頭,眨巴眨巴眼,睫毛一忽閃,就讓他顯出一種讓人意外的天真。

這個假天真問:“那你毒嗎?”

陸南川被假象迷惑,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神,卻在顧玉琢臉上捕捉到壞笑,亮晶晶的一雙眼看著他,說:“誇你呢陸老師,說你好看。”

陸南川從小到大經常挨誇,要麽是長相要麽是成績。他早習慣了周遭審視的目光和時不時的奉承,真情假意,都不重要。

但顧玉琢這一句卻讓他臉上熱起來。

空調房裏,四周圍都被吹得涼絲絲的,他臉頰卻被某種不熟悉的情緒烘得如同坐在火塘邊。

他安心地喝粥,視線浮在粥碗上,對顧玉琢的話沒回應。

黑崽本來也就是拍馬屁,沒期待馬屁拍出去還能得著馬一句謝,只要不是拍到馬蹄子上就行。

陸南川渾身虛的慌,熱粥熱湯下肚也沒支棱起來,可閉上眼又睡不著,翻燒餅似的在一米寬的病床上折騰。

“陸老師你失眠了?”顧玉琢問,“要不我把燈關了?都十一點半了,別的病人都睡了。”

是啊,都十一點半了,你不回酒店嗎?

陸南川看著他。

“我不走,行軍床都搬來了,我不能走。”為了讓陸南川安心,黑崽又加了一道保險,“前幾年我爸割闌尾住院,我也是這麽陪床的,有經驗。沒事,陸老師,你想上廁所就喊我。”

陸南川讓他一聲“爸”噎得窒息,頓時不想看他了,撤回目光,轉身背對著崽。

顧玉琢一瞧,真好,我進步了。我不但讀懂了陸老師憋在眼神裏的意思,並且進行了合理的回答,一點都不做作,是個優秀的晚輩了。

他起來去把照眼睛的燈全關了,只剩下一盞夜燈,在沙發邊冒著幽光。

這一晚注定是個沒法安眠的夜。

陸南川一宿沒睡成安穩覺,藥效來的不是那麽迅速,肚腹隱隱的痛感驅使下,又跑了兩趟衛生間。挨著枕頭躺平後,又怎麽都睡不實在,直到初現的晨光穿過天空藍的窗簾,給病房鋪了一層毛茸茸的亮。

顧玉琢是倒頭就睡,可行軍床窄得很,他睡覺不老實,腿甩在床下,早上一睜眼,從胳膊到腿,中間連著一截腰,沒一個地方不難受的。

他覺得站起來時候就跟一條十八截棍成精了一樣,哢嚓嚓的,每一個關節都在嘶吼。

要不是前面床上坐的是陸南川,他就直接撲上去了。

急性腸胃炎如果治療及時本來也不是大毛病,陸南川能在病房混一宿純粹是那八百道彎電話的關系,現在天亮了,他肚子也偃旗息鼓了,就得給上午來住院的人騰位置。

袁茂借劇組的車在樓下等著,車上還有導演助理和一個制片人。

未免一撮人聚一起引起注意,他們仨都沒上去,那二位幹脆是走步梯下來的,全程誰也沒碰上。

安全。

郭天禾的意思,讓陸南川再歇一天,不著急趕進度。可陸南川沒同意,讓直接去片場。

站顧玉琢的角度看,陸南川挺拼的。

他有獎項傍身,有作品能撐起脊梁,有硬氣的資本,不是才進圈的毛頭小子,大可以偷閑一日半日,何況實打實是病進了醫院,誰也說不出什麽。

但怎麽說呢,他這種“該幹什麽就得幹什麽”的理所當然勁兒,讓顧玉琢挺佩服的。

成功的人多少要憑些運氣,可運氣背後,總要有些懶人們達不到的優秀品質作為支撐。

世上沒有白來的功成名就。

在郭藏獒的帶領下,整個組都處在嚴肅活潑團結緊張的氣氛裏,效率相當高,眨眼就是一個半月時間跑過去,他們在村裏的戲也完成小半了。

這一群人混在河西村,後面拍夜戲就得住下,顧玉琢閑不住,和村裏幾條土狗都混熟了,還從網上買了狗零食給狗子們分了分。

到了伏天,知了瘋了一樣在樹上聒噪,入了夜也不見消停,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劇組這一排閃瞎眼的燈給鬧的,把知了給照成了美國知了。

聽著蟬鳴,顧玉琢捧個西瓜在田邊蹲著,啃一口嘶一聲。

這一夜是激情戲,非常有鄉土氣息的那種激情。

是於漢唐和城裏姑娘發乎情但沒有止乎禮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