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陸南川沒想到短短半個多月,顧玉琢和他能前後腳地躺進這間病房,真是孽緣。

這一次又是繞了八百道關系才進來,對方接電話時候都樂了,問你們劇組是怎麽了,一個個都這麽弱。

陸南川無言以對,只能認栽。

前一晚,一對一教學卓有成效,大早起的拍攝十分順利,郭天禾甚至還給顧玉琢買了一瓶冰可樂以示獎勵。

變故出現在午飯後。

陸南川從小到大很少有吃壞東西的體驗,所以當腹部開始絞痛時,他並沒有直接和那滿滿一盆小龍蝦聯系起來。

鑒於顧玉琢自告奮勇剝蝦,陸南川當晚像指揮長工一樣讓他剝了一大碗。顧玉琢也沒拒絕,一個接一個地拽蝦殼。

最終,總量的五分之四都進了陸南川的肚子,顧玉琢就撈著了一點渣。

黑崽沒抱怨,走的時候還把垃圾帶下去了,因為陸南川說一股油味兒。

誰能料到,一碗麻小的將他徹底放倒。

陸南川得的是急性腸胃炎。

來的時候兩條腿都軟了,還發著燒。大夫拿著化驗結果,說不是太嚴重,來輸個消炎的吧,注意休息和補液,別脫水了。急診大夫挺和藹,又說你們工作是忙,但現在天熱,飲食上且不說規律不規律,起碼要幹凈,有味兒的東西不能進肚子。

看看,今兒一天多少個拉得死去活來的,都跑來掛水了。

陸南川當時虛得連尷尬都忘了,只想迅速趟平讓護士把針頭插血管裏。

等真躺下了,他緩過勁來,才覺出狼狽。

——已經很多年沒產生過這種無措的感受了,竟然有點新鮮。

陸南川沒讓劇組的生活助理留下。一來兩人並不熟悉,專門在這給他當保姆挺別扭,他也沒到起不來床的程度,二來……這種情況他就只想自己躺著,在一間安靜的病房裏,捋一捋是怎麽搞成這副德性的。

西沉的日頭給窗戶鑲了一圈橙紅色,天際的雲也像被燒透了,攏在一片霞光裏。

顧玉琢從山頭上下來,結束了他和姜鷺的一場戲。

姜鷺方才被老樹伸出的根系絆了一跤,忍著腿上的大片擦傷,咬牙堅持到了收工。這會兒下來,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擁上去,生怕她給摔出好歹來。

大夥這麽一圍,原本扶著姜鷺的顧玉琢就退了。他跟姜鷺打聲招呼,說自己去卸妝,轉頭就找袁茂了。

下來時候他就沒看見陸南川,現在轉了一大圈,還是沒掃見人影。

顧玉琢視線往旁邊小樹林鉆,嘴上問袁茂:“陸老師哪兒去了?”

“不知道啊,”袁茂低頭回完消息,把手機一揣,“你找他老人家嗎?那我去給你打聽打聽?”

顧玉琢點頭,“我去車上等。”

這幾天都一塊兒來一塊兒走,猛下少一個,還怪不習慣的。

哎呀,突然變得無法獨立行走了。

這難道是一種幼崽心理?

我在劇組給自己覓了一個爹?

袁茂沒回來,他捧著個手機,界面停在跟陸南川的對話上,打了行字,想一想,又刪了。

不合適。

要在片場碰上,那是順路,專門去問,那就是打擾前輩了。

回頭讓饒姐知道,會削死他。

顧玉琢正啃指甲琢磨,並分神打開微博用小號看別人熱鬧,車門就被拉開了。

“陸影帝進醫院了。”袁茂探身進來,附他耳邊小聲道。

黑崽傻了,“啥?”

“醫院,”袁茂音調縮成了氣音,“聽說是哪不舒服了,沒具體聊。”

顧玉琢立刻腦補了幾個場景。

在那些不斷升級的倒黴情境裏,陸南川最終的結局是從山坡上滾落,滾出去能有一二百米,然後一群人吆喝著撲上來,在救護車呼嘯而至時,陸南川滿臉血地被大夥擡上去。

臨行前,還抓著郭天禾的手交代,不能耽誤進度。

台詞講完,才嘎一下失去了意識。

“我得去一趟,“顧玉琢讓袁茂上車,“問了麽,哪家醫院?”

“就你上次去那家。”袁茂一把拉上門,“到了不著急進,你在車上等,我去買果籃。”

顧玉琢這時候不是很關心是來個果籃還是來把向日葵,他跟袁茂要來生活制片的電話,撥了過去。

對方一開始兜圈子,沒給具體情況,黑崽使出自己看家本領,嘰嘰歪歪磨了五分鐘,把陸南川病房號拿著了。

住院部五樓502,號碼挺眼熟。

袁茂湊過來一聽,樂了,“緣分,還是上次那間。”

陸南川躺在病床上,四肢無力,聽著旁邊加濕器時不時的咕嘟聲,他盯著天花板,一時產生了某種幻覺,認為自己和病床融為了一體,是一具毫無生命跡象的雕塑。

門鎖在這時候“哢噠”了一聲。

塑化進程被打斷,頭隨著眼珠子一轉,又是個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