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顧玉琢的房間安排在走廊盡頭。他進門前在外面徘徊了下,目光閃爍地問已經站在裏面的袁茂:“你聽過這種把角房間的恐怖故事嗎?”

“背一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你啥都不怕。”袁茂彎著腰開行李箱,招狗一樣沖他勾手,“來吧。”

顧玉琢犯嘀咕,想換地方。但進去之後四下一打量,也沒看出什麽異狀,就又讓內心的唯物主義價值觀給說服了。

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

巡完地盤,他往圈椅上一蜷,舉著手機打遊戲,一邊打一邊嘰嘰叫。

袁茂收拾一半過來看一眼,好家夥,正在菜雞互啄。看他啄了幾分鐘,提醒他早點看劇本,心別飄著。

——袁茂算是能者多勞,說是助理,大部分執行經紀的活他也幹。

顧玉琢在遊戲裏消磨完一個半小時的生命,又放空了幾分鐘,這才老實地打開了劇本,戴上耳機,繼續揣摩如何演好一個智力障礙者。

這部電影叫《匆匆》,大致講的是一個智力障礙者和他大哥相依為命的故事。

顧玉琢飾演的,就是名叫於匆的智障。

表演有難度,顧玉琢從一開始就挺發愁。

進組前,他去當地精神病療養院當了四個月志願者。在醫生指導下觀察、記錄、溝通,一周一次活動下來,他心裏對於匆的塑造多少有了判斷,可還是沒底兒,覺得拿捏不穩。

等日頭偏西,房間裏也鋪了一層橙紅。袁茂過來叫他,說制片人攢了一個局,把主創團隊聚到一起,先熟悉熟悉。

眼下雖然距開機還有兩禮拜,但劇本圍讀少不了,編劇要聽演員的意見,導演要調演員的狀態。

一堆事,半個月時間,實際上挺緊張了。

經常混在劇組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怎麽進狀態,怎麽短時內跟同事熟悉起來,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說白了,既然端起這一行的碗,就得有本事吃這一行的飯。

但上桌之後,一圈人聊開了,顧玉琢覺得陸南川不大一樣,這人挺難接觸的。

不是說他故意端著,非得拒人於千裏外,而是他往那一坐,誰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人活到三十來歲,閱歷會形成一種依附在皮相上的氣質,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發明顯。

也許是……矜貴?

兩杯黃湯下肚,顧玉琢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個詞,覺得自己還怪有文化。

陸南川手裏擎了一杯普洱,慢慢地喝,大大方方地細致地打量顧玉琢。他對自己有一些困惑,不信會單純被皮相所吸引,但飛機上一刹那的心動也不是假的。

他的睫毛引人注目,濃密而長,一扇一扇的,像個娃娃。嘴唇的顏色接近某種盛放的花瓣,是健康的紅潤,看上去十分柔軟且富有彈性。

性格不差,只是看著有點憨。

顧玉琢察覺到一縷目光在他身上綴著,也知道是陸南川,可他全當看不見,該吃吃該喝喝,心說我可不能扭頭,要不一對視,又沒話說,多尷尬。

於是他避著陸南川,和左右兩邊打得火熱。

顧玉琢這只俗物,不存在認生這碼事,沒五分鐘,跟人聊得就像上輩子已經認識了。

他右邊是戲裏的女主角,叫姜鷺,性格挺內向一姑娘,差不多是顧玉琢說十句她能應個一兩句。可顧玉琢照樣聊得開,後來順手把人家微信也給加上了。

左手邊,是位敦厚的胖子,在戲裏飾演他們村裏的鄰居。這位胖子也是個妙人,活絡得如同一只脫韁哈士奇,和顧玉琢一拍即合,沒幾分鐘就開始頭湊頭地看小視頻了,一同傻笑,十分忘我。

陸南川冷眼瞧著,覺得這小孩兒真是能個兒,左右逢源,偏就把他給漏過去了,連個眼神都沒往這給。

膽兒肥,是真不怕得罪前輩。

一夥人從七點多吃到十點半,一個個聊興正濃,都沒散的意思。可肚子裏到底存了不少水,開始陸續往衛生間跑。

顧玉琢也沒例外,肚皮撐得滾圓。

——灌完啤酒就走腎,何況他又喝了姜鷺好幾瓶果汁,這會兒憋得膀胱亮起了紅燈。

他起身時候也沒注意桌上誰在誰沒在,轉頭先去包廂的洗手間晃了一眼,手握著門把往下一壓,發現鎖了,也不知道哪位同僚在裏面放水。

顧玉琢扭身,打了一個小嗝,把自己口罩從褲兜裏摸出來戴上,拽開門出去了。

餐廳的衛生間在走廊盡頭,一道厚重的絲絨簾後面。

顧玉琢急得腳下發飄,一腦袋紮進去直沖小便池,根本沒留神旁邊是不是有人。

膀胱減壓的舒適叫他嘆了聲。

可惜這一聲嘆的尾音還沒溢出來,就被咬死在了唇縫間。

他隔壁,居然是陸南川。

而鬼使神差地,顧玉琢被酒泡過的目光往下溜,懵著,能看的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