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動是難以預判的,人和人並不相同。有的發生在細水長流間,有的卻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陸南川不能確切地知道什麽叫喜歡,但當陽光撲過來,他一回眸看見顧玉琢時,的確聽見了冰雪消融的聲音。

半年前,陸南川和顧玉琢試鏡了同一部戲,飾演兄弟。當時匆匆一見,並沒深刻印象。半年後,他們同一時間進組,不意外地在航班上相遇了。顧玉琢坐在鄰座,戴個耳機,搖頭晃腦地像個傻子。

傻子能吃能睡,不一會兒就歪在一旁睡著了。

飛機穿過雲層,日光不吝惜地從舷窗投射進來。給顧玉琢的臉頰渡上了一層淺金,光浮在上面,有種奇妙的絨感,使得他像一顆即將成熟的水蜜桃,好似有種果香,有些誘人。

陸南川被光線晃了眼,轉頭時,那古井無波的心湖卻蕩起漣漪,一圈圈的,連綿不散。

他手裏原本捧著一本厚實的大部頭,計劃要翻過十幾二十頁,可後來卻連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只認真地看了顧玉琢一個多小時。

小孩兒吃得飽睡得香,哪曉得被一雙視線糾纏著。

等顧玉琢睜開眼,飛機已經要落地了。他放肆地伸個懶腰,余光裏卻瞄見陸南川投來的目光,趕忙收緊自己大鵬展翅的囂張,不敢造次,並對陸南川揮揮手,說:“到啦,陸老師。”

一句廢話,算是和登機時的“嗨,陸老師”首尾呼應了。

機艙門開,顧玉琢屁股沉沉地落在座椅裏,讓陸南川先走。等看不見他人影了,顧玉琢才扣上帽子口罩,甩著自己的雙肩包站起來。

對陸南川,他多少是有點怕的。

這就和普通調皮小孩兒不敢在教導主任面前蹦跶是一個道理。

說起陸南川這三個字,如雷貫耳,全國觀眾沒幾個不知道的。

他鼎鼎大名,二十二歲就在戛納亮了相,到三十二歲,成功大滿貫,是娛樂圈裏有天賦又勤奮的表率,業界楷模,人形大漂亮。

在顧玉琢眼裏,陸南川有一副脫離了凡塵俗世的皮囊,如同天邊一朵雲,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有人說陸南川是高冷,但顧玉琢覺得不確切,非得說,他更像一位高僧。

——無欲無求,超脫凡俗。

顧玉琢有自知之明,心裏明白跟人家不是一路的。

他這麽個俗人,乃是凡塵中一顆浪蕩珠,左搖右擺,滾了滿身紅塵屑,與高僧很難對上話。

取完行李,顧玉琢的助理袁茂和他並肩從通道向外走,邊走邊問:“琢啊,你和陸影帝打招呼了嗎?”

“嗨陸老師,再見陸老師。”顧玉琢說,“很有禮貌的。”

袁茂問:“這就完了?”

顧玉琢點頭:“對。”

袁茂活似個老媽子,立刻絮叨開了:“你得攀談一下呐,拉拉感情,給前輩留一個‘還行’的印象,後面才好合作不是。你說你,平常挺能說會道的,這時候咋沉默是金了?”

“周圍就沒人說話,我一直扭頭撩閑多不懂事。”說著,忽然深沉起來“我吧,有時候安靜如雞比熱情燦爛強點。”

袁茂話音一哽,背上立時起了一層汗,忙稱贊說,你做得對。

劇組來車接,陸南川登上前面那輛,絕塵而去。

顧玉琢和袁茂鉆進第二輛,司機師傅一打輪,很快追上了陸南川的車屁股。

顧玉琢上車就摘了帽,呼擼自己頭發毛。他坐也坐不老實,從後座探著身問司機師傅,說貴寶地有沒有賊好吃的小龍蝦館子呀。

司機一聽,來了精神,說你這可問對人了,叔就好這口,我這張嘴,那可是從十幾年前就吃遍全城了,人稱民間美食家。

顧玉琢立馬樂了,捅一捅袁茂,讓他打開手機用心記,殺青前要一個不落都嘗了。

等車開到酒店,袁茂手機裏已經存了不下十個蒼蠅館。

“回見啊。”他下車前高興地跟人揮手拜拜。

“回見。”司機師傅也很熱情。

當然,更熱情的是守在酒店外的粉絲。

顧玉琢雖然不是頂流,但當年一部爆火劇穩住了他的江湖地位,實力與臉蛋並存,圈了不少粉。

粉絲多,私生也不少。

他上部戲殺青後跟朋友去旅行,被私生跟了行程,航班被篡改酒店被騷擾,出行被跟車,險些在小海島上把車開進波濤洶湧的大海裏。

顧玉琢氣得牙癢癢,拿微博大號開懟,成功把自己懟上了熱搜,差點兒讓經紀人把他狗頭擰下來。

從那之後,他對私生就不客氣了。

下車,顧玉琢把口罩一提,掃眼門口的代拍大哥,長腿一跨,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和袁茂進了酒店。

全程目不斜視。

——別說私生了,連旁邊的站姐也沒撈著他一片眼神。

辦理完入住,倆人推著五只箱子上樓,等進了電梯,才喘勻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