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梅大人這症狀出現多久……

“……梅長生?”她試探著喚了一聲。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蒙蒙中,宣明珠辨出一張清矍的臉廓,五官皆不清晰,唯有定在她身上的那對眼珠,亮如兩點漆星,像豹的眼。

“殿下,是我。”他低啞地回應了。

他的喘息不再似方才那樣急,依舊玉山傾倒般壓著她,沉沉的霸道,容不下一絲縫隙。

至少是他。宣明珠泄出半口氣,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在梅鶴庭的屋子裏除了他還能是誰。只不過他的過激反應驚到了自己,哪怕從前床帷間,她也從來沒見過梅鶴庭如此孟浪。

籠在額面耳畔的氣息灼灼,聞不到一點酒味。

他是清清醒醒的。

在以下犯上。

一種細若遊絲的怪異攀纏而起,讓她把握不準,只知不能這樣下去,宣明珠眼眸輕眯,強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

“梅大人被油蒙心了還是怎麽著,想犯上欺主嗎?還不退開!”

身上的人被斥得一靜,手勁微松,“是臣急糊塗了。”

轉換的話風溫煦有儀,這才是宣明珠熟悉的彬彬有禮的語氣。

她輕吐氣息,心道他總算還知忌憚。才要推開他起身,梅長生霍然又俯下身子,這一次,直接欺得女子上半身仰倒,後背整個貼上冰涼的木案。

衣帛廝磨的聲音中,宣明珠瞳仁驟縮,一只手穿過她後頸護著她的頭,不讓她磕到,男人歪頭湊到她耳邊:

“可臣不能不糊塗啊,殿下得告訴臣,你為何回頭,為何偷偷摸進臣的屋子……您是主子,也不能欺臣,不給臣個交代,臣放不開你。”

好生放屁的話!什麽叫偷摸,她連天子腳下的衙門口都敢砸,從大門光明正大地進一間屋子怎麽就偷摸了!眼下倒是誰在欺誰,他紅口白牙一顛倒,反搖身變成受屈的一方了。

呼吸被對面的呼吸牽纏得全亂了套,她喝聲“放肆”,用力掙扭,梅長生咬牙制著她,“殿下說不說?”

她甚至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一點輕佻的笑意。

他沒有醉,他是瘋了。

宣明珠終於意識到,今晚的梅鶴庭不正常。

喊一聲侍衛很容易,她將迎宵松苔雪堂皆留在了梅府保護子女,召喚過來,不過一嗓子的事兒。可那之後呢,把梅家人都驚動起來,燈籠火把照亮,大眼瞪小眼地瞧著她出現在梅鶴庭黑燈瞎火的屋子裏,是好玩的?

大長公主不要面子嗎。

實在弄不開他,宣明珠錯著銀牙偏頭道:“我來看寶鴉!”

梅長生的身子沉了沉,“寶鴉不在臣這兒。”

……她忘了,和誰虛與委蛇,都不該在昔日的大理少卿面前扯謊。

可這人、這人怎會在一日之間突然變得這個模樣了,積黏又可惡!宣明珠心裏記了他一筆大不敬之罪,而後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炯炯目光瞪視他,聲如寒冽的冰泉:

“是因你的話把我弄糊塗了,所以我來——滿意了嗎?”

本以為坦承到這一步,他若有心好好談,總該拿出誠意,大家斯斯文文的說話才是。

梅長生卻漫不經心地撐起臂,圈著她,如同野獸臠禁小巧柔軟的獵物,氣音壓嗓子:“臣還不曾弄。”

宣明珠愣了一霎,繼而頭皮炸開,渾身毛孔的戰栗都湧悸到心尖。

下一刻,梅長生身體毫無征兆地向後跌倒滾了下去。

這一腳,宣明珠是聚積全身力量踹出去的,梅長生虛撐不防,結結實實在地上滾了兩滾。

他坐在地上靜了片刻,輕笑一聲。

宣明珠冷冷起身,扶髻抖袖,保全她的振振風姿。

兩個人都說自己糊塗,他是急得糊塗,她是想得糊塗,可憑甚掌握主動權的是他?他憑什麽敢這般撩撥她?

她低頭淡漠地俯視男子。

梅長生勾唇箕坐在地,仰面笑望她。

門扉虛掩一隙,如墨的黑夜成縷成團灌入這間屋。彼此看不清彼此,彼此卻都成想象得到,對方此時的神情。

“梅大人這症狀出現多久了?”

梅長生聞言微頓。宣明珠淡淡提步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俯視那道黑影:“本宮可以理解。昔日我父領兵征東狄,有一場戰與部下困於雪山斷糧半月,麾下兵卒亦出現過神智混亂,揮刀自相殘殺的慘事。梅大人身負朝廷秘旨,壓力大,有臆念,也是人之常情。”

言下之意,她不與瘋人計較。

說罷甩袖便向外行,走到門口,面前那扇虛掩的門忽地砰一聲,在她面前閉闔。

一陣冷郁的松香追隨她來,執著地繚繞左右,梅長生手臂抵住門欞,俯低,那雙深邃的黑眸幾乎貼在她臉上。

“既是人之常情,殿下更該理解我。”

“你……”這下子宣明珠看清楚了,那雙眼熠熠晶亮,如妖如賊,是梅鶴庭,又不似梅鶴庭。“膽子大得反了天,你還敢關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