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雷霆(第2/3頁)

淩燁坐在敬誠殿正殿裏看折子,神色平淡,似乎和以往沒什麽分別。但今日殿內的氣氛卻少見的緊張壓抑,大殿內外值守的宮人侍衛全都垂眸斂目低著頭,屏息靜氣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直到一名天子影衛進來低聲稟了什麽,淩燁“嗯”了一聲,放下手中折子,朝侍立在側的掌殿問:“多久了?”

殿裏戰戰兢兢的宮人侍衛頓時松了口氣,高匪恭敬道:“回稟陛下,已經將近兩個時辰了。”

淩燁淡淡點頭,站起身朝殿外走了出去。

殿外月台下的青磚地面上跪著一個人,分明是仲冬時節要落雪的天,外面寒風呼嘯,這人額間卻全是冷汗,滿臉驚懼伏在地上,不自覺地發著抖。

淩燁面沉如水踏出殿門外,目光靜靜落在他身上,卻仍未叫起。掌殿才放下的心霎時又高高吊了起來。

跪著的人身著銀線雲紋滾邊玄服,是在武英殿任職的天子近衛。如果楚珩在這,定然一眼就能認出來,這人的模樣和徐劭很有幾分相似,乃是嘉勇侯的嫡次子徐勘。今日在明正武館,徐劭無端向楚珩發難,就是此人的緣故。

徐勘顯然已經跪了許久,面孔青白一片,唇間沒有半點血色,汗流浹背地趴伏在地上。

今日午後,天子影衛忽然宣他到敬誠殿面聖,他本以為是陛下有事吩咐,說不準是要調他去禦前,畢竟楚珩那等出身不顯、無甚本事的人都能被點為侍墨,而他家世能力樣樣不缺,甚至還同陛下沾親帶故,就更沒道理會一直明珠蒙塵。

他紅光滿面喜氣洋洋地過去,滿懷欣悅地站在敬誠殿外等待通傳。站在石階下不多時,陛下竟從殿內走了出來,他心中一喜,連忙跪地行禮。

可卻怎麽都沒想到,一個頭磕下去,陛下就再沒叫起。他低著頭跪在冷硬的青磚地面上,不久雙膝便酸痛難忍。

四周的宮人侍衛靜默肅立,連大聲呼吸都不敢,偌大的敬誠殿前安靜到可怕。胸膛裏的心跳聲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一聲聲響在耳畔,簡直如雷似鼓,震得他眼前發昏。

他感覺陛下冷峻的目光沉沉凝在他身上,帝王威嚴深重如山,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時的喜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驚慌和恐懼。

從出殿到回殿,一盞茶的時間內,陛下始終一言不發,不開口問,也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他不清楚是因為什麽,也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麽錯,可越是未知就越可怕,永遠都不知道前方等著他的是什麽,不知道陛下的聖裁何時降臨,也不知道何時會等來那一句“平身”。

這一跪便是將近兩個時辰,天陰沉得厲害,寒風愈發刺骨,刀子一般割在身上,牙齒都冷得發顫。雙腿早就沒了知覺,他眼前一陣陣發黑,汗透重衣癱在地上,滿身心都被重重驚懼吞沒,卻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麽。

終於再次等來明黃龍袍的身影,皇帝一如方才,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他全身不可抑制地瑟縮顫抖。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良晌之後,陛下開口同他說話時的語氣竟稱得上溫和:“你到武英殿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沒召你過來見見是朕的疏忽。允你半日休沐,明天帶你長兄徐劭一同過來見朕。就同他說,有些日子沒見了,親戚間也是該走動一二。”

他腦海一片空白,脊背上冷汗突突地往外冒,不等他回神應聲,殿前侍衛已經在陛下的授意下走上前來扶起他。他在侍衛的提醒下,稀裏糊塗地謝完恩,就被攙著朝宮門走去。

淩燁站在殿門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徐勘的背影消失在靖章宮的側門外。他收回視線,有些詫異地望了一眼武英殿的方向,朝方才進殿稟報的影衛吩咐道:“去叫他過來。”

楚珩一進宮門便回了武英殿,今日初六,就算提前回來,現在也仍是他休沐的時辰,他才不會到敬誠殿去。

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酉時了,昨日酉時,陛下正和蘇朗君臣相得有說有笑,今日酉時,禦前也不差能同陛下和樂融融的人。

許是人又回到了皇城內,從踏進宮門開始就是這樣了,盡管他克制著自己不往敬誠殿的方向看,可不知為何,心神思緒還是會不受控制地去想九重宮闕的主人。

楚珩煩躁又低落,悶悶地解下披風疊起來放好,正準備隨便找點事情做,門就被敲響了,是天子影衛——

“陛下宣召。”

話音入耳,楚珩心神一動,原本低落的眉眼不自覺生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擡腳就要朝外走,又忽然想起了什麽,飛快地斂下情緒,悶聲悶氣地“哦”了一聲。

宣他做什麽,今日又不該他磨墨,找別人去。禦前那麽多人,還差他麽。

他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影衛有些疑惑地朝他看來,楚珩糾結了一陣,還是忍不住跟著朝敬誠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