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六(第3/3頁)

盡管記憶十分稀薄,她始終記得,生母臨終之前,握著她和胞弟楚琰的手,叮囑他們不要忘記,自己還有個親兄長在漓山。

時間和距離可以將記憶與情感無限沖淡,但始終無法改變的,是刻在骨血深處的親緣。

翌日天晴,距離中秋已過去兩日,佳節的喜慶氣氛漸漸平淡下來,楚珩依然住在竹枝樓,鐘平侯府一切如舊,並不會因為他的歸家而改變些什麽。

就這樣平淡如水地過了幾天,一晃眼到了八月二十,早飯過後,鐘平侯楚弘突然毫無征兆地朝楚珩道:“武英殿,你去吧。”

話音一落,不只是楚珩,再場的其他公子姑娘也都愣住了。楚珩很快回過神來,眉頭皺了一瞬,旋即松開,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

鐘平侯繼續道:“大胤有國法,各世家城主都要遣一名年滿十七的家主親子入職武英殿。你三弟是世子,家裏還有事要交給他。我本打算上表陳情,等你四弟到了年齡讓他入殿,但現在既然你回來了,倒不必麻煩了,那就你去吧。”

四周或憐憫或嘲弄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楚珩視若無睹,只平淡應下。

一旁的楚歆捏緊手中帕子,目光焦急地看向楚珩,見哥哥點頭,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她咬了咬牙正要起身開口,然而鐘平侯已經先她一步站起身來,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淡淡道:“行了,這件事我已經和謝統領說過了,就這麽定下了。”

楚歆心中一涼。

無怪她焦心,這武英殿是個好去處,也不是個好去處。

武英殿同天子近衛營相連,若能被擢選到禦前,在陛下身邊奉差執事,那再好不過。武英殿入職,不占蔭封名額,本是好事,但由於何時退宮出殿權全由皇帝說了算,易進難出,除了少許幾個簪纓世族外,眾家主大多都不會輕易送嫡子乃至世子過去。

天子禦前,百裏挑一,人品武藝才能忠心一樣都不能缺。像楚珩這樣的,在夢裏他都不夠格。

最灰暗的還不是他的前程,更讓楚歆憂心的是,武英殿匯聚了九州各路武道奇才,裏面沒一個省油的燈,切磋比武、打架鬥毆都是常事。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能獨當一面的青年俊秀。

可楚珩和他們就不太一樣了,他天資不好,在漓山學了十六年,如今正好處於將將入門的境地,勉強能拿的出手的大概只有輕功這一樣,而且發揮得好壞全看天氣狀況。

武英武英,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花瓶”,怎能適合這樣一個以武道境界論高低的地方?

對此事發愁的遠不止楚歆,彼時武英殿主、天子近衛營的大統領謝初,拿著那份新人名錄,憂心忡忡地去禦前面聖了。

淩燁正在批閱奏折,見謝初進來,他放下手中朱筆,端起茶盞,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起了謝初的稟報。

這次武英殿新進的世家子弟並不算多,謝初一一詳細說了他們的出身師承才能武藝,淩燁只淡淡聽著,偶爾點一下頭,並不說話表態。

直到名錄上只剩下最後一個人——

謝初擡頭看了一眼皇帝神色,見陛下面容平靜,眼裏像是盛著一潭靜謐的深水,看不出有什麽不高興的樣子,心裏稍稍松了口氣,斟酌著措辭說起楚珩的情況。

“……他根骨不好,學武不成。”謝初硬著頭皮道。

上首的皇帝將手裏的茶盞撂在桌上,清脆的一聲響,謝初心裏咯噔一聲,果不其然——

淩燁目光淡淡,漠然開口道:“那鐘離楚氏送他到武英殿做什麽,來這裏圖個好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