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六(第2/3頁)

管事在前面引路,一路上碰到侯府裏的下人們好奇地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管事也不耐煩介紹。倒是那名叫樂慶的小廝殷勤地從楚珩手裏接過行囊和帷笠,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後。

遊子歸家,先拜父母。

彼時,鐘平侯楚弘正在後院正廳內和嫡妻葉氏準備用晚飯,兒女們陪坐在一旁,楚珩同母所出的親妹妹楚歆也在,親弟弟楚琰尚在鐘離楚氏族學未歸,如今不在帝都。

門房過來通報的時候,桌上的飯食還沒擺齊,鐘平侯與妻兒們說話談笑,氣氛好不和樂融融。

乍聽到楚珩回來了,廳內的歡聲笑語霎時一停,公子姑娘們疑惑相覷,楚弘和葉氏對視一眼,恍惚想起來,確實有那麽一回事。

於是連忙命請進。

管事只帶楚珩進了門便停下腳步,站在門旁恭候。楚珩迎著一眾好奇的目光走了進去,他在楚家行二,但侯府嫡長子早夭,楚珩便成了年居最長,在父母身旁陪坐的幾位連忙都站了起來。

頂著一屋子打量的目光,楚珩朝鐘平侯和葉氏請過安,又和兄弟姐妹們互相見了禮。

許是太過生疏,分明是血濃於水的家人,禮數走完,彼此卻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終是主母葉氏打破了沉默,輕咳一聲,開口問:“時候還早,珩兒也未用過飯吧?我再叫人添副碗筷。”

楚珩垂眸斂眉,平聲道:“謝您賜飯,只是路上自覺來的晚,唯恐叨擾尊長,已在外面用過了。”

葉氏便不再勸,只點了下頭:“你路上奔波,想來也累了,早些休息也好。”說著,隨手指了個端茶的丫鬟,吩咐道:“你帶珩兒去……”

她略停頓了一下,想了想繼續道:“嗯,去竹枝樓休息。”

丫鬟領命應是,領著楚珩朝外走去。

站在最邊上的楚歆聞言微微蹙眉,有些欲言又止,她抿唇上前半步,看著楚珩的背影出了廳門。

夕陽終於斂盡最後一絲余暉,隱在雲層後的團圓月也顯了出來。

楚珩今日的聽力太過敏銳,逖聽遠聞到了極致,以至於直到出了院子,還是能聽到自他走後廳內繼續傳出的歡聲笑語。

小廝樂慶提著行囊跟在他身後,忍了半晌還是伸手拉住了管事,待楚珩走離他們十步外,放低聲音問道:“竹枝樓不是小客房嗎?地方也偏,怎麽讓二公子住在那裏?”

管事並不在意,隨口道:“想必這幾日侯爺和夫人事多,沒記起來二公子要回府的事。行了,住哪都一樣,走吧。”

樂慶踢了一腳石子,撇撇嘴跟了上去。

竹枝樓在東南角竹林旁,院子不大,格外清凈。楚珩踏進樓中,雖說是客房,於他,倒也合適。

夜幕黑沉如墨,明月冉冉升起,外面有大片煙火烈烈綻放,八月十六,今夜是闔家賞月的良辰令時。

楚珩獨自站在窗前的陰影裏,帝都的月亮很圓,皎潔明亮,在蒼穹之上脈脈注視著煙火人間。可惜縱然是最圓滿的玉輪,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門外突然有腳步聲傳來,楚珩回頭望過去,府裏的二姑娘、他同母的妹妹楚歆提著一個朱漆食盒站在門邊,目光遲疑著向他看來。

“阿歆?”

楚歆聽見楚珩叫她的名字,臉上霎時露出笑,這才舉步走了進來。她的眉眼與楚珩有幾分相似,大抵是隨了生母的緣故,容顏姣好清麗,很有幾分姝色。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妹,本該最親近不過,但造化弄人,楚珩四歲離家時,楚歆楚琰還尚未出生。直到後來他們的生母姬無訴樰病故,在生母的葬禮上才見了彼此第一面。正經算來,今日不過是第二面。

晨風零雨久別情疏,再親近的血緣在時間和距離中也漸漸疏遠了。

兩人在桌旁坐下,沉默一陣後,楚珩開口問:“在侯府還好嗎?怎麽不和父親去賞月?”

楚歆放下手中食盒,聞言只是低下眼睛微微笑了笑,輕聲道:“賞月不急在這一時,我在家裏當然無恙。反倒是哥哥這些年在漓山還好嗎?這次可會住些時日再回去?”

楚珩的目光落在她側臉上,她垂著眸子看不清眼底神情,但抿起的嘴唇和眉間不自覺流露出的隱隱堅毅,已然昭示了生母早亡的庶子庶女,在侯府的日子沒有那麽好過。

楚珩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擡手摸摸她的頭發,溫聲道:“不回去了,待你出閣,我再回漓山。”

楚歆頭低得更深,臉上泛起紅暈,但唇角的笑容卻蕩漾開來,她伸手打開桌上食盒,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她遞給楚珩一雙筷子,擡頭笑道:“哥哥,你該吃碗面的,今日八月十六,是你生辰。”

楚珩聽言一怔:“阿歆怎麽知道……”

楚歆的語氣理所當然,笑吟吟地說:“你是我哥哥,就算不在一處,我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