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 正文完結(第3/4頁)

眾人皆無異議,於是梁瀟命三軍調轉方向,朝後攻去。

整軍若山巒傾塌急速攻來的時候,崔元熙正大咧咧坐在戰車裏,做著他來日封侯拜相的美夢。

對方行軍之快,甚至探子還沒有來報,已見遠處黑壓壓的軍隊躥湧而來,若天邊彤雲密布,沉甸甸壓下。

崔元熙猛地自戰車中坐起身,道:“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慌張地命左右迎敵,驚駭又不甘地沖身側的顧時安道:“梁瀟這是瘋了嗎?他突然率大軍倒過頭來打我,不是把後方薄弱之處留給了高從善,高從善轄十萬精銳,他不怕被一口吞了嗎?”

顧時安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涼悠悠道:“也許,他真的不怕呢?”

這話落地,甚至崔元熙還來不及覺出怪異,兵陣便被急速行來的軍隊沖散。

這是一場慘烈至極的仗,本來梁瀟打崔元熙綽綽有余,不必將仗打得如此艱難,可他今日好似不在狀態,屢屢發出錯誤的指令,以己薄弱之處迎擊對方的強硬兵陣,雖然對方損兵折將,但梁瀟這一方亦是損失慘重,最後幾乎是損敵一千,折己八百,取下崔元熙的人頭後,極為狼狽地被迫退回小別山。

剛到小別山,以為可以喘口氣,可立即有巨石雨點般密集落下,只聽一片淒慘厲叫,瞬間死傷無數。

將士們擡頭,見那本該由虞清占領的山峰之巔上,全是高從善的軍隊,對方穿赤甲戴紅翎盔,猶如燎原的火焰,紅彤彤燃燒在山頭。

他們想去尋梁瀟,問他究竟怎麽回事,可亂軍之中已經再尋不見他,只能在一片屍海中苟延殘喘,艱難求生。

梁瀟站在山邊,看著眼前猶如阿鼻地獄的戰場,面上毫無波瀾。

那象征主帥的高翎盔已被他摘下扔到了腳邊,他身上套著鎧甲,鎧甲裏穿著姜姮給他做的緞衣。

姬無劍說得沒錯,她就是心軟,終究還是給他做了。

坎坷半生,辛苦半生,最後一場繁忙一場空,若能穿著姜姮給他做的衣裳去死,倒也死得其所。

梁瀟感覺有碎石擦著他的頭頂墜下,有血順著額頭滴落,竟感覺不出疼,只覺得神思恍惚,如夢如幻。

他想起了吳江,想起了阿娘和阿姐,想起貧困時親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再然後是他少年時在靖穆王府裏的日子。

真是奇怪,再回想時竟不再覺得委屈了,仿佛所有關於艱辛掙紮的晦暗記憶皆消失了,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明媚嬌艷的小女孩,她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後,甜甜地叫著他“辰景哥哥”。

她那般美麗,是上天贈予他悲慘人生的一道光。

不,不悲慘了。

在最後的最後,記憶中只剩親人和睦,夫妻恩愛,兩小無猜,兩情相悅。

多麽圓滿。

他再也沒有恨了。

他感覺到倒下的時候好像被什麽人推了一把,有重物砸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極重極重,大地都在跟著震顫。

他依稀聽見有人在說話。

“不會是死了吧?”

“胡說!好人才不長命,禍害都是留千年的。”

“那他怎麽不睜眼啊?怎麽辦啊?”

一陣長長的沉默,緊跟著一陣嘆息。

“把他送給姮姮吧,我答應她了,不管是死是活,總要給個交代的。”

梁瀟想提起勁問問這個人他答應姮姮什麽了,還有姮姮不是出城了嗎?可他無法支配自己的身體,頃刻間便陷入了黑壓壓的沉眠中。

他覺得自己睡了好久,夢中辰光流轉,盡是他和姜姮在章台行宮的日子,明明那麽短暫,卻能被無限拉長。

歲月靜好,閨暖如春,身側縈繞著香氣,是姮姮親手調制出來的香,那麽溫醇綿柔,像是美人的手一直探進他的心裏。

他翻了個身,依稀聽見水流的聲音,還有人在打他的臉,一下一下,啪啪清脆,甚是欺負人。

他氣急了,憋著股勁猛地從夢魘中掙脫,緩慢無力地睜開了眼。

周圍場景由模糊漸變得清晰。

他一眼便認出自己是在一艘船上。

吳江臨水,風月之地常有畫舫飄過,梁瀟幼時經常提著個籃子去畫舫上賣糖瓜子,熟悉的場景想忘都忘不了。

認出來自己在船上後,他又發現了打他臉的人。

晏晏穿著一套合身的紅襖紅褲,盤腿坐在他身邊,小手大張,很是不見外地拍打他的臉,見他醒了,煞是心虛地把雙手縮到身後,瞧著他嘻嘻笑了。

笑出一對淺凹的梨渦,水眸明亮,清澈純真地瞧著他,像瞧一個玩了許久的玩具。

梁瀟的思緒略有些遲滯,亦或是不敢信這樣的美夢,掙紮著想從橫榻上爬起來,可身上劇痛無比,一點勁都提不起來。

他抻頭望向艙外,見船的對面是一艘載貨的船,一抹纖秀的背影立在船頭,飄進她低柔甜美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