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2更) 梁瀟瘋到極致(第2/2頁)

顧時安聽他將話說得委婉漂亮,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他以為自己的那點心思藏得很好,其實連姜墨辭都看出來了,那麽姜姮呢?她有沒有看出來呢?

顧時安閉眼,心道自己可真是在妄想,妄想什麽呢?那本就是一場美麗虛幻的夢,飄渺而至,如影而散,何該執念?

他不再贅言,負袖離去。

夜間,顧時安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披衣起身,想四處走走,誰知走著走著,走到了姜姮的那座假墳塋前。

孤山冷墓,倦鳥哀鳴,本就陰慘慘的,墳塋前竟還站著一個人,形單影只,煞是瘆人。

顧時安頓住腳步,悄悄退了回來。

他認出,那是梁瀟。

梁瀟一襲素袍,手搭在新立的墓碑上,聲音輕裊:“姮姮,我今天重新理政了,我免了三縣的苛捐雜稅,增添陣亡將士撫恤,開放互市……這算不算澤披蒼生,造福萬民?我若是這樣繼續下去,是不是終有一日可構建出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一陣長長的沉默,無人回應,只剩淒淒風冷。

梁瀟繼續道:“我吃齋念佛了數日,竟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其實我內心深處是不是早就厭倦了巔峰上的尊榮富貴,厭倦這樣浮華人生,想做回尋常百姓了。”

他歪頭,像在思索,半晌才道:“我也鬧不明白,是不是因為失去你,萬念俱灰,才覺得眾事皆休,半點樂趣都沒有。”

顧時安躲在暗處聽著,覺得這樣一個謀略智慧天下無敵的聰明人,活得真是糊塗。

短短數語,連說了幾個“是不是”,於人生而言至關重要的事,他自己卻弄不明白。

他暗自感慨,忽聽耳邊飄來陰惻惻的聲音:“聽夠了嗎?聽夠了出來吧。”

顧時安登時一凜,背上冒出虛汗,膩膩黏住薄衫,躑躅片刻,慢吞吞地出來。

他忘了,此人雖是文官出身,卻是靠戰功在朝中立穩腳跟的,警惕之心遠超常人。

梁瀟背對他,問:“本王時常想,你明明看上去一臉聰明相,怎得這麽不怕死,總在本王心情不好想殺人紓解的時候出現?”

顧時安被嚇得哆嗦,地上影子顫顫,但是心裏卻安。

這樣的梁瀟才是正常,才是那個殺伐果決令人聞風喪膽的攝政王。

他垂眸,道:“殿下節哀。”

梁瀟的手輕撫著墓碑,指腹順著上面的刻字輕移,一點點描摹、勾畫,眼中光影暗昧,幽然道:“節哀?”

他連連輕笑,笑聲回蕩在沉釅夜中,涼而詭異。

顧時安只覺得腿有些發軟。

梁瀟笑夠了,回頭看向顧時安,問:“姮姮生前喜好熱鬧,這麽孤零零葬在這裏會不會孤獨?本王殺幾個年輕女孩與她陪葬,和她一起玩如何?”

顧時安腿肚子開始打旋,使出全部力氣才忍住不屈膝跪倒,他戰栗道:“王妃純善,必不會喜歡無辜女孩因她而喪命。”

“純善?”梁瀟吟吟念叨,目光逐漸迷離,疑惑不解:“她既然純善,那上天為何如此殘忍,將她早早帶走?我於佛前跪了數日,始終未見神明顯靈,既是如此,眾多信徒跪得又是什麽?”

顧時安穩住心神,壯著膽子道:“也許跪得不是神,而是心中的寄托。人終究太渺小,在很多事上無能為力,只能寄托於神明。”

“無能為力……”梁瀟唇齒纏黏,徐徐念叨這兩個字,心想,他的人生還真是被這四個字貫穿。

幼年時生活困窘,無能為力;少年時愛上難以企及的女子,無能為力;握有權勢縱享四海時留不住心愛的人,無能為力。

他笑出了聲,再沒看顧時安一眼,拖曳著長袖翩然離去。

顧時安回身凝望著他的背影,許久未言。

他垮了,雖然這等瘋癲殘忍於梁瀟而言並不稀罕,就算近臣看見,也只會嘆一句攝政王喜怒無常,暴戾駭厲,可顧時安就是看出這樣的瘋癲和從前不同,像是失去了內心支撐,轟然倒塌,猶如孤魂野鬼,慘兮兮地遊蕩於人間。

顧時安以為再瘋也不過如此了,可等到天亮時,才發覺梁瀟能將瘋演繹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