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誤會

“你是誰的忠臣”, 簡直振聾發聵!

吳宮人最先明白過來,上前一步,說:“縣主……”

公孫佳收回手杖撐在地上, 目光從她臉上劃上,吳宮人咬緊牙關, 雖然害怕,哆嗦了兩下還是說:“他們是讀書太多,有些走不出來了……”

公孫佳踱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了, 聽吳宮人為計進才爭辯, 將手杖擡起來朝計進才和吳選點了兩點:“你做得了他們的主嗎?”

吳宮人一噎, 她想說自己能管得了這兩個人, 但是事實上她管不了。公孫佳道:“我只與能管得了事的人說話。”

吳宮人在宮裏打滾十幾年,能活著熬到現在腦子也還夠用。馬上轉過臉對吳選說:“道生。”

吳選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心裏一直有著許多的不服,他苦苦的掙紮過, 但是無論如何抗爭, 都沒有一個能令人滿意的結果。他一直很不明白, 自己什麽也不比別人差,甚至自家的氣節也強過絕大多數人,為何會淪落到這般不堪的境地?

現在終於明白了, 公孫佳將大實話擺在了他的面前——你是哪邊兒的?

吳選心裏是十分違和的。吳宮人才見公孫佳,以前公孫佳是個什麽樣子她不知道,現在見到了,總是一個貴人, 貴人們的脾性,她不去妄猜,不去想“她應該是這樣”、“她應該是那樣”, 只以眼見為實。吳選不同,他之前心裏對公孫佳有過評判,眼前的公孫佳完全超脫了他的認知!

他反而不知道要怎麽辦好了。

吳宮人又叫了一聲:“道生!”將他拉著跪到了章昺的面前:“殿下,我們姐弟雖生在前朝,卻是長在本朝,自然是本朝的子民。”

公孫佳輕笑一聲,手杖柱著地,掩口打了個哈欠。延福郡主忙問:“怎麽?累著了?”

章昺也說:“夏季人易睏乏,要留意身體。”

延福郡主心道,還不是因為你的破事給鬧的?公孫佳道:“還能撐得住,辦完再歇。殿下,您是個什麽章程?”

王太傅又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看著章昺,他守禮,沒有搶話,但是所有的意思都寫在了臉上:你敢把這個禍水再領回去試試?!

計進才和吳選這兩個的定位他還有些猶豫,但是吳宮人的評價就很明確了。弄得廣安王這樣進退失據,可見不是個正經女人,那是絕對不行的。

章昺開不了口,他看了一眼這裏的幾個人,沒一個合適接這口鍋的。公孫佳,一個病秧子,自己妹妹,不穩重,王太傅,恨不得將他揪回東宮裏上三百堂課,讓他做回個君子。

吳宮人心中的不安達到了極點,她原本已經規劃好了未來的生活,想來想去沒有任何的紕漏了,哪知還是敵不過這些人念頭一轉。她又扯了一下吳選,姐弟倆同時叩頭:“不敢有二心。”

吳宮人看吳選已經呆掉了,心裏滿是苦楚,弟弟小時候還是很機靈可愛的,現在怎麽就呆了呢?她只好自己叫了一聲:“計叔父!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您也是新朝的臣子,頂著陛下的天、踩著陛下的地。又何必強將自己拖回已經入土了的前朝?我吳家為前朝殉葬的人夠多的了!”

計進才驚駭又茫然地看著公孫佳。他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一般也沒人在他面前問這中問題。忠臣就是忠臣,義士就是義士,忠臣義士在哪裏都是要受到尊敬的,不是嗎?還要分得那麽細嗎?敬的是品格!

公孫佳冷漠地看著他,一句一句地逼問,句句如刀:“誰是你的主子?誰是你主子的敵人?你主子的敵人,你咬是不咬?”

吳宮人著急,爬起來盡力將他拖到章昺面前,拉他跪下。計進才渾渾噩噩,像個關節不靈活的大型木偶一樣被吳宮人擺成了跪姿。冷汗從額上往下滑落,他的唇哆嗦著,一時竟開不了口。

吳宮人輕聲叫了一句:“殿下。”

章昺也在陰惻惻地盯著計進才。

吳選終於也回神了:“叔父!”

公孫佳道:“嗯,忠臣孝子,仁人義士,你們都是好人,我們是什麽?亂臣賊子?陛下不起義兵,今日你我形勢就該易位,是不是?你們是清流名門、正人君子人上人,我、我嫂嫂、殿下,對,殿下也算我遠房表哥,我們一大家子,親戚九族,全都是該爛在泥裏、跪在地上,仰望著你們的人。是不是?”

計進才搖搖欲墜,吳選只覺得腦袋充血,雙耳能聽得到血液汩汩流過的聲音,公孫佳所言,直直戳到了他的心裏。他也曾想過,如果是延續著前朝,他又會如何無憂無慮的生活。踐踏過他的人要如何禮敬他。更有甚者,如果他們落到了他的這個境地,又會如何,等等。

一瞬間,吳選仿佛被扒了個幹幹凈凈,赤、裸、裸地被展覽在眾人面前。

公孫佳繼續說:“還是,你仍然覺得,你是對的,我們都錯了,是我們有眼無珠不識你們的高風亮節,哪一天我們知道自己錯了,就要悔不當初,再好好兒地賠禮道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