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十月中, 江南許多州郡地方官員終於上任,而欽差一行人交割清楚地方事務,也終於押送路犯及一幹證人, 還有從江南抄到的金銀財寶入京, 幾十艘船只鋪滿了江面, 組成了一只蜿蜒的船隊。

官船不夠,鄧老大人如今財大氣粗, 從民間雇了吳記的貨船,而吳家少東吳易琨也隨船而行。

打頭的是龍虎營的校尉孫川,他吃過一回苦頭差點丟了性命,還特意請了無為商行兩名從前曾在斥候營退下來的老兵替他把關, 身後船隊望不到船尾, 他心中不覺稍定。

龍虎營一眾兄弟分駐幾十艘船之上, 日夜輪班巡邏,生怕再出一點岔子, 而住在船隊中間的鄧老大人曾說過:“有了這幾十艘財寶, 陛下也能過個安生年了!”他們哪敢攪了陛下新年的興致?

齊琰作為舉證路霆的案犯, 雖然理應與路霆同住一船,但有鄧老大人出面, 自然隨船陪侍在他老人家身邊,日間兩人一起下棋談天,夜間他便輾轉反側, 近鄉情怯。

其後再隔七八艘大船,便是姜世子與獨孤侍郎的座船, 這兩人關系親密非同一般, 便是回京也同乘一船。

姜世子入京, 除了隨身親衛小廝丫環, 還帶著大兒子麟哥兒,以及麟哥兒的教書先生柏潤,隨身大夫舒觀雲,獨孤侍郎的親衛數名。

柏潤反正要參加明天春天的科考,正好隨船入京,既能賺銀子還有了落腳之處,況且同船還可以向曾經的狀元郎請教學問,趕著入京的路上他夜夜寫文章,白日便逮著獨孤默不肯放,厚著臉皮向侍郎大人請教學問。

獨孤默與姜不語同乘一船,原本存了一家三口沿途欣賞江中美景,順便再鞏固一下父子之間的感情,也好入京應對逼婚的母親大人的私心。結果不幸遇上考生柏潤,此人近來有寫文章走火入魔之兆,不分時辰地方的逮人,無論他是在甲板還是船艙,見到便揚著手中的文章喊:“大人,學生昨晚又寫了一篇文章,還要煩請大人指點!”

他若是個庸才,獨孤默恐怕早都不搭理了,但令人痛苦的是此人並非腹中空空之輩,甚至他所寫的文章也是言之有物,許多想法隱隱與閣老大人未來改革的方向相合。

獨孤默自不能視而不見,只得不甘不願為他批改文章,甚至還能聽到隔壁艙房裏世子與吳少東歡笑聊天的聲音,心中更煩躁了。

吳家船隊出行,少東家吳易琨隨船而行,滿船隊的官兵數來數去只有姜世子算是老熟人,他便厚著臉皮與姜世子同船,頂著侍郎大人的冷臉與姜世子隨船解悶。

兩人談起舊事不由哈哈大笑,吳少東很是後悔:“當初小人若是知道世子的身份,必早早巴結。”

姜不語喜他言語風趣,於江南地頭又極熟,雖然她此次入京多半再難回到江南,但無為商行還要在江南發展下去,而幽州軍中退下來的老兵還要養家糊口,忙謙虛道:“吳少東說哪裏話,身份都是虛的,往後無為商行還要靠吳少東多多提點照顧,反而是本世子要巴結少東才行。”

兩人原本以平輩論交,但後來姜不語身份有變,以欽差的身份將江南官場殺了個血流成河,外界傳說這位世子乃是殺神轉世,在幽州殺北狄人沒夠,跑來江南又殺了一波。吳易琨上船之時也確實存著攀附的心思,但聊天之時發現世子就算身份有變,仍待他如舊,談笑風聲毫無倨傲之態,不由心中生愧,更為珍惜這難得的機緣,索性也如初識之時聊天談笑,倒也解了旅途寂寞。

董鶯娘從廚下端了剛出鍋的點心送往主艙,路過客艙見獨孤侍郎蹙著眉頭在為柏潤批改文章,便悄無聲息的走進去,放下一碟點心便悄悄退了出來。

她自獲救之後便留在姜不語身邊,算是路霆矯旨選妃的重要人證,直等要出發之時董家二老隨舒觀雲一同上船,一家三口才算團圓。

董鶯娘問及兄長,聽說已經過世,狠哭了一場,每日在船上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她久在江南又手巧,能做許多水鄉細點,正好麟哥兒是長身體的時候,時不時便要吃些點心,她便主動下廚,每日為麟哥兒做些點心送上來。

董老太經過舒觀雲妙手,再加上女兒也回來了,雖然頂著臉上的傷疤不好嫁人,但總算保住了一縷骨血,也終於清醒過來,自相聚之時母女倆抱著哭過一場之後,便一日日好起來,還時不時囑咐女兒:“世子身邊雖侍候的人多,但咱們承了世子大恩,總不好不懂報效,你每日得空便去世子身邊侍候著。”

家鄉他們是回不去了,鶯娘頂著一張受傷的臉,回去還不知道要面對鄉人多少探究的眼神與背後的議論聲。他們夫妻老了,也護不了女兒一世,萬幸遇上了姜世子有副仁善心腸,女兒就算是留在世子府做個粗使丫頭,那也比淪落在外受人欺辱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