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諸鄂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著,整個人就像是被逼到絕境無處可走的困獸一字一頓道:“把信給我,然後出去。”

他神情看上去實在是恐怖,深深凹陷的慘白臉龐帶著陰鷙,喘出的粗氣跟破風箱沒什麽兩樣。

仿佛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那個他想見想得都快瘋了的人,也不是令他偏執到病態魔怔的人。

可吳楚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神情漠然地望著他。

褚萼頸脖的青筋爆得越發明顯,瘦骨嶙峋的手壓不住顫抖痙攣起來,他就這樣穿著病服,站都站不穩,只能帶著點跛在吳楚面前。

那是為了手術不得不停了藥後的應激反應。

他控制不了自己那宛如破風箱一樣的粗氣,控制不了自己那痙攣起來可怖的手,更控制不了自己那跛得可笑的步子。

他只能在吳楚面前拖著這一具令人難堪到恨不得死去的病軀。

死寂的病房中有了一點動靜,吳楚望著褚萼,望著他瘦骨嶙峋手腕上纏著一根紅線,紅線下頭綴著佛牌,那枚佛牌正深深勒著他掌心。

吳楚只盯著他,神色冷淡道:“走可以,把佛牌給我。”

“反正它跟著個死人也沒什麽用。”

褚萼雙目越來越赤紅,他近乎是踉蹌著後退幾步,將佛牌死死護住在身後道:“佛牌是我的。”

可他忘記了,這時候褚家的那些人全部都不在病房中,而唯一在病房中那個人,不會像褚家人一樣對他畢恭畢敬。

“嘭——”

穿著病服的褚萼整個人都吳楚被狠狠掄在了病床尾上,然後用力地掰開褚萼的手指,將死死攥著佛牌的一根一根殘忍地掰了下來。

褚萼跟瘋了一樣劇烈掙紮起來,整個人就好像被硬生生撥了逆鱗的野獸,痛得發了狂,赤紅著雙眼想要將面前人的舉動制止。

但沒用。

一點用都沒有。

褚萼只能看著吳楚硬生生將纏繞在他手腕上的紅繩和佛牌拿走,被壓著的他下顎肌肉咬得很用力,仿佛是在抑制什麽顫抖,胸膛起伏得越來越劇烈。

“為什麽要這樣逼我?”

穿著病服的人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整個人就跟不斷在發抖的路邊野貓一樣道:“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他情緒越來越崩潰,仿佛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那個在圈子中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褚總,也不是褚家人人恭恭敬敬服侍的褚家家主。

只是一個病弱無力、瘦骨嶙峋,甚至走路還帶著點跛的褚萼。

“我什麽都沒有了,吳楚。”

殷縉他什麽都有,甚至還有著吳楚的愛,但是他什麽都沒有了。

他只有曾經戴在過吳楚身上的那枚佛牌了。

為什麽連最後這點念想,都要硬生生從他手中奪去?

褚萼情緒像是崩潰到了極點,他顫抖哽咽哀求道:“我求你了可以嗎……”

“把它還給我……”

如果手術真的出現什麽意外,那麽他在死前連最後的念想都沒有了。

吳楚拽著褚萼病服的衣領,盯著他,眼眶也有些紅平靜道:“七歲那年,我幫你下水撈的那個玉佩你還記得嗎?”

褚萼怎麽可能會不記得。

在那天的驕陽下,波瀾不驚的水面中吳楚破水而出,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臉頰兩旁,耀眼的陽光下那雙格外漂亮的眸子亮晶晶,手上舉著那枚不值錢的玉佩,笑容燦爛地對他露出兩顆小虎牙。

沿著涼亭扶手爬上來後,還在他面前跟個小狗一樣甩了甩腦袋,眼睛亮晶晶得讓人心裏一顫。

那是褚萼第一次在死氣沉沉的周圍發現如此生機勃勃的。

那些久遠的記憶在如今依舊清晰得如同昨日發生一般,在國外那些年被他當成熬下去的良藥,一遍又一遍地在深夜中蜷縮著身子在病床上回想起。

所以怎麽可能會不記得?

除非他褚萼死了。

下一秒,褚萼就聽到拽著他衣領的吳楚道:“那次我差點死在水底下。”

他猝然擡頭,死死盯著吳楚。

吳楚紅著眼眶平靜道:“你們家那個破池塘,水草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專門往我腿上纏。”

盡管他從小在鄉下長大通識水性,覺得下個小池塘撈個玉佩不算什麽難事,畢竟村裏頭摸魚抓蝦這事從從來就沒有少過他。

可有句俗語說得好,被淹死的都是水性好的。

他又是在一片陌生的水域中被水草纏上了腿,一個小孩再怎麽自信自己通識水性,在水底感受到了那種窒息死亡的恐懼感,也不免會慌張起來。

最後所幸他在村子中摸魚抓蝦那些年練得水性好,讓他最後安安全全地爬上了涼亭,而小孩心性的好了傷疤忘了疼,還讓他一臉臭屁地在褚萼面前想著稱大哥。

但這段經歷無疑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死亡。

吳楚眼眶越來越紅,拽著手下人衣領的動作也越來越重道:“我他媽那時候差點死才撈起的玉佩,換你一個佛牌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