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昏暗中,“啪嗒”一聲清脆響聲,金屬打火機被男人隨意擱在了桌子上,輪椅上的男人閑適地靠在椅背上,眉目內斂,狹長的眸子半闔著,偏頭懶散吐了口煙。

男人身上的內斂與克制清貴在寡淡的煙霧中消失殆盡,像密不透風的古板古董悄然被撕開了口子,周身透著股與之前截然相反的徐然與浪蕩。

想起男生之前像頭困獸一樣渾身上下帶著點煩躁在出租屋理打轉,殷縉看著寡淡升騰的煙霧,想到以前自己剛成年在國外那段荒唐的歲月。

也像頭困獸一樣,冷漠偏執到鋒利,渾身都散發著抗拒與厭惡,排斥著周圍的一切。

不知想到了什麽,殷縉眼裏帶了點笑意,低頭彈了彈煙灰。

只不過人家小男生在煩躁憂郁要不要燙頭罷了。

哪裏跟他一樣。

嘖。

表面上又兇又混,實際上連他吃不吃胡蘿蔔都記得清清楚楚。

外頭劈裏啪啦下著的雨漸漸小了起來,昏暗客廳裏的嘈雜也慢慢安靜了下來,輪椅上的殷縉垂著眼將煙掐了,伸手拿起一張濕紙巾慢條斯理地細細擦拭著手指。

裝病的老爺子出院了。

那他也沒必要再繼續坐這個了輪椅了。

畢竟八月末,離他出車禍手術後也確實隔了挺長一段時間。

殷縉將擦拭手指的濕紙巾丟進垃圾捅,不知想起什麽,動作微微一頓。

八月末。

意味著S大快開學了。

那小男生也快見到自己喜歡的人了。

估計要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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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偏僻的居民樓下,一輛黑色豪華車平穩停下,一柄黑傘撐在敞開的車門前。

長相清秀的黑發男生下車後,動作帶著點拘謹,臉龐上略顯青澀。

撐著傘的司機朝著面前的男生帶著點歉意道:“沈先生讓我轉告您,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情,很抱歉不得不先將您先送回來。”

張懷遠搖了搖頭,帶著點拘束笑了笑道:“沒關系的。”

撐著傘的司機將他送到樓檐下,微微一笑道:“另外,沈先生讓我轉告您,您以後不必去您兼職的地方了。”

“您想遇到的人,時間到了自然會遇到的。”

“您不必擔心。”

張懷遠神色為不可察一僵,他站在原地了,喉嚨動了動,眼神不明,好半天才輕輕低低道:“好。”

司機微微朝他一點頭,便撐著傘朝著黑色豪車走去。

昏暗的燈光下,那輛昂貴奢侈的黑色豪車在雨夜中發動引擎緩緩消失,在細細密密的雨中像場迷幻的夢一樣。

張懷遠站在原地,眼神晦澀不明。

他想起這一個晚上,仿佛像是電影裏才能出現的場景一樣。

坐落在久負盛名的大廈頂層的頂級餐廳,是S市最頂級的餐廳之一,坐在座位上,張懷遠只要微微一擡頭就能俯瞰整個S市夜景。

在餐廳舒緩的背景音樂和柔和的燈光下,每位顧客都衣著得體光鮮,舉止優雅,端上來的餐品每一道都一絲不苟精致嚴謹,宛如一件藝術品。

而他面前的男人,腕間帶了只昂貴的腕表,冷清俊美,氣質卓絕,行走間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擡頭時望向他時目光柔和了下來。

低緩優雅的小提琴聲流淌,張懷遠看著面前的沈秋澤溫和地跟他介紹著昂貴的菜品,告訴他這道來自Mayura和牛牧場的和牛牛肉受到過許多頂尖廚師與美食家的熱情贊美時,他只能強裝不露怯局促點頭。

在用餐時,他極力像強裝成嫻熟的模樣,想像周圍的衣著光鮮的人一樣優雅進餐,但刀叉笨拙地在餐盤上發出尖銳的響聲,讓他難堪至極。

周圍奢侈豪華光鮮亮麗地一切都在他的自尊心上深深烙上烙印,他感到他周圍的人似乎都在若有若無地朝他看來,竊竊私語著什麽。

張懷遠坐在天鵝絨的座椅上如坐針氈,卻依舊強裝著從容優雅,他不斷告訴自己,自己本應該就是這種場合的人。

他是吳家的孩子,身上流淌著吳家的血,自然也是這些上流社會中的一員。

但自己用餐時那些難堪得讓他感到恥辱的僵硬姿態,讓他徹底地在心底對吳家的人生出深深嫉妒與濃濃怨恨。

在沒接觸這些昂貴奢侈的餐品前,他的妒忌與怨恨還沒像此刻一般來得深重濃烈,但是一旦接觸後,他的妒忌與怨恨便如同瘋狂滋長的藤曼,啃噬絞纏著他的內心。

他是吳家的孩子,本來可以像周圍的人一般從容優雅的,但是卻因為他在吳家的存在被人強行抹去,如今只能在頂級之一的餐廳中僵硬露怯。

這些奢侈的紙醉金迷生活,本該也有屬於他一份的,如今見識到後,他怎麽可能還會甘心做一個一輩子都普普通通的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