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第2/6頁)

那度支孫尚書該說的話都說了,也並不想真的觸怒皇帝,也就依言起身,讓出了“舞台”。

皇帝穆楨這才沉沉開口,在滿殿肅然中,轉向穆明珠問道:“公主怎麽看?”

穆明珠清楚,那孫尚書雖然恨她,卻也沒有恨到這等分數。他今日這套表演,背後自然是有人指點的。當初她帶著眾監理落了孫尚書的面子,有心人便盯上了孫尚書,或是許以利益、或是威逼以權勢,叫孫尚書跳出來做了這場好戲。否則以孫尚書那老頭子發昏的腦袋,豈能想出這等動人心腸、置人於死地的台詞來?

此時聽得母皇問話,穆明珠知道戲肉來了,因徐徐起身,先對母皇行禮,轉頭目光從眾臣面上一一掠過,見為首的楊太尉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樣,莞爾道:“孫尚書說話舌頭短,字音含糊不清,楊太尉莫不是聽睡著了?”

楊太尉原本低頭立在第一排,雙手攏在腰前,耷拉著眼皮,全然是局外人的愜意,忽然被穆明珠點名,身形一僵,有些匪夷所思地擡眸往穆明珠看來,清清嗓子,道:“公主殿下多慮了。殿下有何高見,老臣洗耳恭聽。”

穆明珠轉向皇帝,正色道:“這背後指示送出這封奏章之人,乍然一看是要置女臣於死地,實則是要禍亂大周。”她侃侃道:“這封奏章一出,勢必要引得朝中紛爭疊起,進而讓大周四境不平。如今豫州武王、潼州毅王等人,揚言要起兵勤王,不正是中了背後之人的毒計?若沒有這封奏章,大周上有母皇,下有賢相忠臣,女臣也可從旁佐助,假以時日,必然國富民強。屆時是誰不能安睡?而這奏章一出,渾水之中又是何人想要摸魚?”

她完全沒有進行自我辯解。

這是她前世為幽靈時,最初不敢飛遠,夜夜看山下村民吵架,總結出來的經驗。

那就是兩方爭吵的時候,絕對不要陷入自我辯解的境地裏。因為自我辯解,對方永遠可以挑出可疑之處,就算你窮盡了所有可能,堵上了所有的漏洞,氣勢也就輸掉了,旁觀者理不順太復雜的邏輯,主觀情緒上就站到對方那邊去了。所以吵架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枉顧對方的指責,反過來還要給對方扣屎盆子,讓對方陷入自顧不暇、百口莫辯的境地中去。

朝中眾臣原本正是等著穆明珠的辯解,而後群起而攻之。

誰知道穆明珠劍走偏鋒,一開口就帶走了眾臣心神。

——是啊,大周亂起,究竟誰能漁翁得利?

——難道是梁國這等境

勢力?

人一旦陷入沉思,就很難維持怒氣了。

殿內氛圍由原本的躁動敵意,一轉而為沉靜冷凝。

誰知道此時趙誠忽然開口,他雙目“熱切”望著穆明珠,高聲道:“公主殿下所言極是,大周如今外有梁國豺狼之敵,內政疲敝,正需要公主殿下這等革新鼎故的儲君臨世!殿下雖疑小臣用心,卻也疑得好、疑得對!小臣佩服!”他反身環顧眾臣,振臂高呼,道:“似公主殿下這等才思敏捷、頭腦清楚之人,不正是大周需要的儲君嗎?”

他面色因為激動而潮紅,像是一個完全崇拜穆明珠的人。

眾臣自然不可能因為他的狂熱,便認為他提出的是一個好主意,反而注意力又轉到穆明珠為儲君一事上,面上多半都露出抵觸煩躁的神色來。

穆明珠瞥了那趙誠一眼,淡聲道:“敢問趙大人在南山書院時的授業恩師是哪位?”

趙誠微微一愣,道:“小臣授業恩師,乃是侍郎辛大人。殿下問這作甚?小臣發此奏章,全然出於小臣本心。”

“侍郎辛大人何在?”穆明珠問道。

蕭負雪低聲道:“辛侍郎年事已高,今日大朝會未曾參加,應是在府邸之中。”

穆明珠便轉向上首,道:“母皇,女臣請召辛侍郎前來。”

眾人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都盯著她背影看。

皇帝穆楨略一點頭,道:“可。”她厭倦了殿內沉悶的空氣,起身從內裏側門離開。

大朝會暫時中止,宮人快馬而出,去請辛侍郎前來。

眾臣退出思政殿,往白玉階下等候。

人群中,原本居於第一列的數人走在最後,蕭負雪放緩腳步、落在隊尾,漸漸與穆明珠並肩而行。

蕭負雪垂眸觀察著穆明珠的神色,低聲道:“趙誠一事,驟然而發。這半個月來,殿下可想出應對之法了?”

方才在思政殿中,蕭負雪幾次阻攔孫尚書,偏幫她的態度很明顯。

此時倒是也不必避人了。

反正她與蕭負雪有八年的師生情誼,就算蕭負雪偏幫她幾分,也在情理之中。若一味避嫌,反倒顯得心中有鬼。

當初穆明珠借助薛昭之口,去探聽趙誠之人,就是通過蕭負雪的關系。所以蕭負雪也清楚趙誠授業恩師辛侍郎,乃是當初謝家舉薦出仕的。他又是重生而來,知道謝鈞圖謀甚大,兩下裏聯系起來,很容易便想到是謝鈞指使的。然而這些是只發生在他腦海中的推斷,並沒有能拿出來說服皇帝或眾臣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