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春雨連綿,雍州的天近日一直是陰沉沉的。

南陽郡英王府中,主人英王周鼎焦躁不安地坐在書房中,聽他面前站著的王府長史匯報。

“這一趟去,那柳原真宿在行宮之中,咱們的人沒能見上他。原本那張忠領著的兩隊護衛,也至今沒有消息……”王府長史喬達低著頭,盡量輕聲溫和講述著襄陽城中的情況。

英王周鼎越聽,眉頭越是皺起。濃眉下壓,幾乎是在暴怒發作的邊緣。

終於,後院傳來的女子尖銳痛呼聲,穿過打開的長窗,刺激了他最後一絲緊繃的神經。

“嘭”的一聲巨響,英王周鼎老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叫什麽叫?派人過去,叫那接生婆子給她堵上嘴!”

今夜正是世子妃生產之時。

世子所住的跨院,與英王周鼎此時所在的書房,只有一院之隔。

靜夜裏,婦人生產初期尖銳高亢的痛呼聲,叫英王周鼎本就躁動不安的心,越發揪著。

王府長史應聲去安排了人,回來時只見英王坐在陰影處的椅子上、低頭盯著桌面不知在思考什麽。

“王府的人去襄陽,”英王周鼎粗重透了一口氣,道:“連鄧玦也不曾見到?”

王府長史垂首恭敬道:“那鄧都督據說是上次四公主**的時候,為了保護四公主受了傷,自那以後便一直在行宮中養傷,至今也還未離開。”又道:“那行宮雖多年擱置,但四公主一來,卻是戒備森嚴、人員清楚,等閑人想要混進去也難。”

不管是柳原真還是鄧玦,一進入那行宮,就好比石沉大海,他們在外頭再也探不出一絲新的消息。

英王周鼎又喘了一口粗氣,從陰影處轉頭望著窗外濃墨似的夜色,神色陰晴不定。

他針對四公主的動作已經有兩次,第一次便是鄧玦受傷的刺殺,第二次便是柳原真受傷的刺殺。

現在,鄧玦與柳原真都住在了四公主的行宮之中。

而當初派去柳原真身邊的護衛張忠等人,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不是一則好消息。

英王周鼎眯起眼睛,忍不住要攥緊雙拳,可是雙手手指一蜷縮,立時被關節處傳來的巨大疼痛擊中,不得不緩緩松開。

比豺狼虎豹更叫人膽寒的,乃是隱藏在暗處的毒蛇。

現在的四公主就好比那毒蛇一樣,不知又怎樣的殺招等著他。

雖然沒有消息,但英王周鼎也不至於僥幸想著四公主什麽都不會發現。

至少張忠是落在她手裏了。

她有了張忠,便會清楚他原本設計離間柳原真與她的計謀,乃至於聯合雍州的世家,叫她輕則滾回建業、重則丟了性命。

可是從她知道內情到如今總有兩三個月了,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英王周鼎派出的人往襄陽城中去,也有兩三撥了,沒有一次帶回有用的信息,也沒有見過有用的人。

“那日刺殺,鄧玦傷得很重?”英王周鼎忽然問道。

“這……”王府長史沒有避諱,道:“究竟傷的如何,咱們的人並不清楚。只是後來打聽到的消息,那日刺殺之後,鄧都督是自己騎馬護送四公主回行宮的,還能自己下馬。”

那麽長的路程,他能自己在馬上跑下來,無論如何,不會是重傷。

一個荊州都督,在公主行宮中已經有兩三個月之久,怎麽看都不太對勁。

英王周鼎眉頭深皺,忽然想起當初四公主還沒到雍州來時,鄧玦曾經提了兩尾鮮魚來尋他。那時候鄧玦對他道,聽說那四公主醉心風月,問若是現下去逢迎是否還來及。那時候只當是玩笑話,現下想來未必沒有一分真心。那是當今皇帝唯一的親女兒,本朝不禁駙馬涉

政,若是能尚公主,那鄧玦的仕途豈止平步青雲。荊州都督固然不弱,可離位極人臣總還是有一段距離。

連鄧玦都投奔了四公主嗎?

英王周鼎想到這裏,頓覺一陣寒意。

關於四公主的傳聞,至此才算真的落到他心裏去。

當初穆明珠在揚州滅了焦家,又殺了鄰州都督,做出的事情當真毒辣。

如今他派人刺殺的事情被識破,以穆明珠那等睚眥必報的性情,又豈會放過他?她鬧起來還好,此時的平靜卻更叫人寢食難安,不知私底下有什麽埋伏正等著。

英王周鼎嘆了口氣,正要起身,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周身關節劇痛,不得不又坐回去,臉上滾出黃豆大的汗珠來。

“王爺!”王府長史忙上前扶住他,見他痛得渾身發顫,忙揚聲道:“速傳醫官前來!王爺的王者之疾又犯了!”

英王周鼎在劇痛中,還記得一件要緊事,輕聲道:“給、給楊太尉的信……”

王府長史喬達忙應道:“王爺放心,萬事有下官在。”

是夜,英王府中世子妃誕下了一名男孩,是她的第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