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2/4頁)

在當地民眾來說,可能十幾二十年,甚至大半輩子已經過去了。

但是國家的政策,有時難免滯後,有時又要讓步於更大的利益安危。

所以直到今歲穆明珠上奏皇帝,提出雍州實土化的政策,才算要著手解決這早該解決的問題。而若不是國庫空缺,倒逼改革,朝廷是否敢在強敵壓迫之下,對內打壓世家的利益;而世家又是否會稍作容忍,都還要畫個問號。

“那依鄧都督所見,本殿最要留意當地哪一大世家呢?”穆明珠停下腳步,隔著綿綿絲雨,在熊熊火光之下,望向笑容完美的青年,仿佛一定要從這圓融的人口中聽到一個名字,要給這八面玲瓏的鄧都督立一個仇家。

鄧玦聰穎過人,又極擅長揣摩旁人的心思。

在穆明珠一次比一比尖銳的提問下,兩人都已經心知肚明。

穆明珠要問的,並非荊州真正的形勢,而是在問鄧玦的心——爾心誠否?

星夜趕來示好的鄧都督大約不曾想到,穆明珠要的“示好”略有一點昂貴。

可是這種昂貴,反過來其實也是一種對鄧玦的保障。

畢竟你若誠心投靠一個人,自然不希望對方是個毫無心計、來者不拒的憨貨。

鄧玦望向穆明珠,非但沒有惱怒,丹鳳眼中流轉的笑意愈深,輕言慢語道:“雍州七大世家,裴、柳、薛、龐、韋、崔、杜,皆有田產萬千畝、部曲萬千人。若說其中哪家最該留意,末將要說柳家。”

穆明珠問道:“為何是柳家?”

鄧玦對上穆明珠的視線,眼睛輕輕眯起來,彎成一個有幾分頑皮的笑,輕快道:“從前末將江畔垂釣,柳家大郎牽黃擎蒼來狩獵,驚走了末將一竿好魚。”

饒是穆明珠滿腹算計,聞言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鄧玦望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公主殿下,眸光微動。雖然他清楚這位四公主殿下芳華正好,但因她在揚州的霹靂手段,總讓人想象出一副狠辣深沉的樣子。誰知方才雨夜初見,公主殿下的真容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四公主殿下無疑是美人胚子,但是比她的美貌更叫鄧玦詫異的,乃是她素面朝天的做派。時下女子,不管是高門貴女,還是小家碧玉,只要家中還能買得起一盒胭脂,總是要裝扮過後才出來見人的。只有那等要下地勞作的農婦,才不施粉黛。

鄧玦為荊州都督,往各處走動所見的女子,沒有一個不塗脂粉的。日日如此,人人如此,鄧玦腦海之中,女子只有扮了妝容的模樣,至於原本素凈的臉該是什麽模樣,反倒成了模糊的印象。

方才初見之時,他擡頭見了穆明珠素凈的面容,竟感到一種強大的力量。

與其說這位公主殿下不施粉黛,是出於對天生美貌的自信,倒不如說是因為她手中的權力和她追求的目標,早已異於常人。

她已經跳脫出要在容貌上費心神、做文章的階層。

畢竟哪怕同樣的公主之尊,鄧玦也曾見過此前已經嫁人的二公主與三公主,她們一樣是精致的妝容,如果說與尋常女子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她們的妝容更加華貴,要人一看便知,這是尋常人家用不起的首飾脂粉。

而方才他翻身下馬,望見在扈從拱衛之下的四公主殿下,她面容素凈、神色冷靜,隨意挽起的頭發,隨意攏著的外袍,不閃不避盯著他,有一種從身體內部散發出來的強大自信。

如果說最初他星夜相迎,還不過是權宜之計。

那麽見面之後,簡短的交談之下,鄧玦已經隱約有了新的想法。

“無缺兄言談有趣!”蕭淵從旁攬住了鄧玦的肩膀,笑道:“那柳家大郎果真可惡!我聽了都生氣了!回頭最要留意的,一定有這個柳家。”

他在旁邊聽著,從穆明珠開始步步逼問鄧玦時,便覺得氣氛不對。這不是穆明珠通常的行事手段,但是蕭淵相信穆明珠既然這麽做,必然有她的道理。然而他一面沉默聽著,一面也有些擔心,萬一逼問過火,給這荊州都督一氣之下鬧崩了怎麽辦——他們這趟來,可是有差事要做的。孰料穆明珠與鄧玦幾個來回下來,以鄧玦的一則玩笑和緩了氛圍。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回到了驛舍之外。

鄧玦見公主殿下沒有再邀請,便主動留步,含笑道:“末將倉促前來,驚擾了殿下扈從布防,這便將功贖罪,在外圍稍作布置。”

蕭淵看一眼穆明珠,又看一眼鄧玦,笑道:“那我陪無缺兄同去。”

“你留下。”穆明珠淡聲道,又轉向鄧玦,“鄧都督好意,只管與外面那位林校尉交接。”

鄧玦欠身應了。

蕭淵撓了撓腦袋,等在門邊。

鄧玦含笑恭敬道:“末將待殿下安寢後再走。”頓了頓,又道:“若是殿下又有什麽荊州之事要問,末將就在近旁也便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