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厲勁秋睡醒了, 走出房間準備解決午餐,突然發現送去陪玩的小崽子,竟然沒有出門。

“你被退貨了?”

周逸飛愣了愣, 緩緩停下躊躇滿志的腳步。

“啊?什麽退貨?我在想怎麽做《長歌行》的Remix!”

厲勁秋眯起眼睛,他一點兒也不關心周逸飛的Remix,他只關心這孩子怎麽還在家裏晃蕩。

“今天不去熠熠家?”

他看了看時間,換了一個平易近人的說法, “平時你不是早出發了嗎?”

“快了,快了,等我做好Remix就帶去給熠熠聽。”

周逸飛仍舊惦記著他的Remix大業,“再給我幾小時, 最遲明早一定完成!”

答非所問, 腳步虛浮,顯然這孩子熬夜熬得神志不清。

厲勁秋看著他往衛生間奔去, 又噠噠噠的回音樂房,一副沉浸在自己的偉大電音世界不可自拔的樣子。

難以溝通。

“你不去也好,給鐘應省點兒心。”

厲勁秋考慮起中午的叔侄二人外賣菜單,欣慰感慨, “不然我整天擔心你闖禍, 被你牽連。他一個人教熠熠完全夠了。””

“……可是鐘哥也不去啊。”

小朋友定在原地,總算在滿腦子的旋律裏,意識到了小叔到底在問什麽。

“他說他最近很忙,有事。”

“有事?”厲勁秋困倦的眼睛忽然發光發亮。

鐘應一貫悠閑隨性,他如果有事,就只會有一件事!

熬了一整夜的厲勁秋, 頓時頭不暈了, 肚子不餓了, 他精神十足的拿出電話,撥通了鐘應的號碼。

那邊接得很快,厲勁秋極有信心,“你在歐洲還是北美?”

鐘應沉默片刻,就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提問,他居然理解了厲勁秋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到底什麽意思。

“我在亞洲,中國,清泠湖。”

他失笑道:“我沒出門找樂器,我在家呢。”

鐘應大部分時間,都會坐在樊林的院落,撫琴奏樂、研究曲譜。

他應當很習慣這樣平靜緩慢的生活節奏,此時卻沒由來的感到失落。

畢竟,在他的教學日志裏,今天他就該邀請熠熠,一起用古琴琵琶合奏《木蘭辭》,看看小女孩的潛力。

然而,他不用去教熠熠了。

有周逸飛這樣熱鬧真誠的小朋友,沒有他,熠熠也能過得很開心。

這樣的想法回蕩在鐘應指尖琴弦,以至於曲調哀怨,催人嘆息。

絮姐都不愛聽裏面的悲春傷秋,把他趕去遠遠的石亭,僻靜隔音,保證不會影響琴行的清凈雅致。

厲勁秋剛進琴行,就被絮姐指著往這邊快去快去。

他循著長廊,繞過寬敞的琴館,才在樊林偏僻的一角,見到撫弦彈琴的鐘應。

年輕人穿著棉質短袖,專注彈奏石桌上一張寬闊十弦。

但那琴聲幽怨,不似傳世名曲淒婉決絕,又帶著演奏者剪不斷理還亂的掙紮、糾結、猶豫。

“你心情不好?”

厲勁秋的詢問,驅散了一亭的低沉落寞。

鐘應將一首回蕩於心的樂曲即興奏完,才無奈的回答道:“因為我好像體會到柏老師和馮先生‘拿得起,放不下’的心態了。”

當過老師的人,心裏總會惦記著學生。

明明他教了熠熠沒幾天,他仍舊產生了深深的遺憾,連琴音都變得惆悵滿懷。

即使熠熠的天賦,不需要鐘應去教導什麽,他也放不下這個可愛可憐的小姑娘。

淺棕色的十弦秋思,隨著鐘應隨手一抹,顫動出低沉、渾厚的聲響。

復雜的情緒在空曠夏日散播得極遠,回蕩出百轉千回的惆悵。

厲勁秋靜靜在他旁邊坐下,盯著這張少見的十弦琴,全然沒有期待欣賞樂曲的閑情逸致。

他聽得出鐘應的煩惱,更能聽出這十根弦顫抖叫囂著無處發泄的郁悶。

於是,厲勁秋直白問道:“你和於美玲撞上了?”

“錚!”的一聲弦響,鐘應不可思議的僵住了手,仰望厲勁秋。

“秋哥,這你都能聽出來?”

滿臉寫著崇拜驚恐的鐘應,惹得厲勁秋哈哈大笑。

他自己伸手翻開茶杯,端起茶壺,坦蕩的說:

“還不是周逸飛打小報告,說你和於美玲單獨談了談,就有事不去了,猜的。我的耳朵哪有這麽厲害。”

平時聽聽樂曲就能感受鐘應情緒的厲勁秋,提前逮著小侄子問清楚了前因後果,有備而來。

嘴上說著有事,結果窩在樊林的鐘應,顯然是遇到了麻煩。

想不到,麻煩來自學生的母親。

厲勁秋沒當過老師,更沒帶過學生。

他這種一路叛逆瘋狂過來的家夥,向來對教師行業敬而遠之。

主要是怕自己惹怒過的老師太多,積累民怨,導致自己去教學生慘遭報應。

然而,鐘應這麽乖巧的學生,去做了更乖巧孩子的老師,還是躲不過嚴厲苛刻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