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4頁)

而這些魂魄想要尋回來,屬實不易,唯有行巫蠱之術喚魂方能將人喚醒。

聽聞趙大人的母親,也就是輔國將軍府的將軍夫人,曾偷偷從西域請來巫師,送至藥谷來,卻被圓青大師怒吼吼地罵走了。

“圓青大師說,那趙郎君外傷已愈,久久不醒,多半是內傷未愈。待得哪日內傷痊愈,就會醒來了。”

蘇世青在桐安城救下霍玨之時,便不曾問過他的過去。如今那位昏迷了整整七年的郎君與霍玨究竟有何過往,他更是不會問。

同霍玨說這些,也不過是怕他憂心,想安他的心罷了。

霍玨也知曉蘇世青是在安慰他,便笑了笑,輕輕頷首。

他雖非習醫之人,卻也知曉人腦之症,最是難以診治。幸運的三五年能醒來,不幸的興許一輩子都醒不來。

上輩子,趙昀就沒醒來。

長公主死後,不過月余,他便也在沉睡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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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蘇世青聊了一下午,霍玨得圓青大師的首肯,不僅留在了藥谷用膳,夜裏還得以留下借宿。

山中之夜,更闌人靜,唯颯颯風聲不絕於耳。

霍玨沐著月色,緩慢行至盡頭處的竹舍。

圓青身著一襲灰撲撲的僧衣,擡眼瞧他,道:“你說你姓霍,這是本姓?”

霍玨搖頭,淡淡道:“此乃玨外祖之姓。”

圓青一時有些恍惚。

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個在青州軍裏初露鋒芒的霍小將。

那時霍琰還不是後來名滿大周的霍老將軍,只是一個出身不顯、天生奇力的貧苦青年。

圓青布滿老繭的手摸了摸胸膛的佛珠,道:“你生得不似你父親,也不似你母親,倒是像你外祖母。”

霍玨頷首應道:“外祖父與母親也是這般說。”

大抵是因著與外祖母生得像的緣故,外祖父霍琰在幾個外孫裏最疼的就是他。

可他從未見過外祖母,聽母親說,外祖母年輕時傷了身子,生下她沒幾年便撒手人寰了。

圓青大師與方神醫年輕時,曾在青州軍做過隨行大夫,與外祖父一同打過南邵軍,他會認出自己,霍玨並不意外。

上輩子,他來九佛塔尋那第二則箴言時,圓青大師亦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大相國寺的僧侶個個都是慈眉善目的慈悲之相,譬如圓玄大師,便是大多數人心中的得道高僧應有的模樣。

唯獨圓青大師是個另類。

灰撲撲的僧衣,怒目金剛似的臉,還有那見誰都不耐煩的臭脾氣,許多人見著他了,俱都以為他是哪個不起眼的掃地僧。

“過來,坐。”圓青點了點一邊的竹椅,道:“你即是在都察院當值,今日非年非節亦非休沐之日,你便是要看望蘇大夫也不該今日來,說說,你究竟為何事而來?”

霍玨不曾想過要隱瞞此行的目的,如實道:“有人密告都察院,檢舉大相國寺私種違禁藥植,玨此番前來便是調查此事。”

圓青聞言便冷哼一聲,胸口的佛珠因著這冷哼聲輕輕顫動。

“這密告信是誰所為,貧僧心中有數。你回去如實交待便是,貧僧不信那狗皇帝敢來藥谷拔我的毒草。”

那人雖貴為天子,實則膽子就丁點大,這大相國寺,他怕是到死都不敢來。

圓青是絲毫不懼的。

“多謝大師。除公務外,玨此次來亦有私心。七年前趙大人以己之命為太子府以及衛霍二家伸冤,玨想親自同趙大人道一聲謝。”

圓青摩挲佛珠的手一頓,撩開眼皮,靜靜看著霍玨,須臾後,方道:“進去罷,貧僧那侄兒雖身患離魂之症,但你道的這聲謝,他興許會聽得見。”

霍玨頷首起身,推開了身側的那道竹門,入內,緩步行至角落。

那裏,趙昀靜靜闔著眼,毫無知覺地躺在一張竹編的木床裏。

他從前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可眼下那張清雋的臉早已瘦得脫了形,幾乎找不出從前的輪廓。

一弧月色從窗外斜插而入,霍玨望著趙昀,許久之後,才低聲道:“趙大人,我知你與先太孫自幼交好,先太孫蒙冤慘死,而那害他的小人卻得登大統。你恨這世道,亦恨你自己,將先帝那密詔交與了長公主。”

“然趙大人,死不能贖罪,逃避亦不能。唯有將那人從帝位上拉下來,讓他受萬民唾棄,受史官怒罵,方才是真正的贖罪。”

“你若想贖罪,那便快些醒來。若不然,惠陽長公主會死,魯禦史會死,輔國將軍府的趙將軍與趙夫人亦會死。他們,你都不再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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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霍玨低沉的聲音隱在夜色裏,無悲無喜,似是同一個相識許久的故友促膝長談一般。

屋外,習習涼風將兩棵菩提樹吹得簌簌地響。

趙遣拎著兩壺酒,躺在菩提樹下,見霍玨出來了,忙招了招手,道:“霍解元,飲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