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然後你他媽就全否定了。”

五條悟臉上掛著奇怪的笑, 笑容帶著一點瘋癲的意味,手指很用力地鉗著對方的臉,用恨不得把太宰治殺了的口吻輕輕地說:“因為你莫名其妙根深蒂固的精神潔癖, 所以你直接把我分成了幾個,十七歲是一個,二十八歲是一個, 現在又是一個——原來是這樣啊!”

太宰治聲音嘶啞而又急促:“你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 而且說到底你喜歡的是哪一個?也不是我吧!”

這個神經病愛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那個已經決定去死的港口黑手黨首領,那點微弱的好感延順到十五歲的他身上, 然後他的貓是哪個呢?也不是眼前這個怪物,那是一只不高興就會發脾氣, 任性得不得了,從來不考慮結果也不在乎得失的嬌氣藍眼睛漂亮白貓, 可他的貓早死了, 他的貓早就死在了十年之前,不是他殺死的,是這個怪物殺死的,是時間殺死的!

他從一開始就不曾有過一只貓。

時間不對。

從頭到尾時間都不對。

從頭到尾都是虛假和錯誤。

太宰治好難過啊, 難過到他只會不停地流眼淚, 難過到他說話都夾雜著濃厚的哭腔,斷斷續續的,他所經歷的一切他全都無能為力無法抗拒,他是想過要做點什麽,他想過辦法了, 他想過好多好多辦法, 不就是養一只瞎眼白貓嗎?他完全可以把人裝進箱子變成傻子天天拎著走——可是他一開始就沒有這只貓怎麽辦?

那是十年前啊。

時間是唯一不可更改也不可倒流的存在, 就像他四歲那年其實並沒有去海裏撈金魚去東京打遊戲,十七歲的五條悟也沒有慘兮兮地在一個破鐵皮屋裏面住上三年,等他把他的貓送回去,那個被他關在獄門疆裏的那個怪物只想弄死他,和這個虛假的世界一樣,和織田作一樣,和安吾一樣,和中也一樣,他能做什麽嗎?

不能。

什麽都不能。

如果還有什麽他能做的,恐怕只有去愛——去接受並愛上這個事實——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徹頭徹尾、巨大的謊言。

五條悟聽完以後很久很久都沒做出回應,他捂著眼睛笑了一會,然後笑著捏住太宰治的喉嚨,手指虛虛地靠著,恨不得直接收緊手指,就按照這人所說的那樣直接弄死他:“原來是這樣啊,那麽之前的問題也應該問問你自己,既然你的貓已經死了,那你又憑什麽對我說我應該聽你的?你哪來的底氣和膽量和我說這句話?”

“……”

他盯著眼前這個哭得快要窒息卻仍然記得抿緊嘴唇的人,視線從那雙浸泡在淚水之中的鳶色眼眸挪開,落到對方泛白的、幹燥起皮的嘴唇上,又重復了一遍:“你哪來的底氣和膽量?”

“回答我。”

“……”

“我估計你不能承受看見第四只眼睛的後果,不過如果有必要,我也無所謂。”

五條悟笑了一聲,在太宰治面前慢慢屈起手指,做出無量空處的手勢,等中指快要攀上食指指節的時候,他懷裏這人劇烈抽噎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聲音裏只剩下被逼到極致以後走投無路的崩潰。

“因為你不就是他嗎!”

太宰治的身體抖索得厲害,他一邊劇烈呼吸著,一邊斷斷續續地撕破自己嘶啞的喉嚨:“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

五條悟非常平靜地松開手。

他的目的並不是把人徹底弄瘋,無量空處只是做了個手勢而已,他慢慢地順了順對方的後背,懷裏這人急促溫熱的呼吸和著大顆大顆的眼淚一起落在他身上,短短幾句話的功夫,他的領口就打濕了一大塊,過了一會他笑了笑:“你這不是也知道嗎?”

五條悟慢慢撫摸著對方背後那條瘦得伶仃的骨頭,沒什麽感情地彎了彎眼睛:“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他沒給這人休息的機會,像揪一只貓一樣揪住對方的衣領,硬生生把他從自己身上扯起來:“那麽,第二個問題,為什麽你說自己活不下去?你一直看的那本書到底是什麽,一本寫在上面內容就會變成現實的書?改寫現實?”

“……不是改寫現實。”

那本書徹底把太宰治整個人打得粉碎,在他拿到書之前,他是不想活,可當他拿到書得知真相的一刻,他是活不下去。

書不是一個異能力物品,而是世界的起源,是可能性的總和,裏面有無數個世界,說平行世界也可以,說另一種世界線也行,但真正的世界只有一個,只有那個絕無僅有的被稱為主世界的書外世界是穩固的,是唯一的,而那個世界的不同選擇衍生出的無數世界全部折疊在書的內部。無數個世界,也就是無數張書頁。

“……是交換,書中包含著無數種可能的世界,在不同的選擇和條件下無限分化出去的不計其數的可能性。”